來餐廳之前，馮馳並不覺得一個連他那個天真心軟的學生，都覺得單純的小姑娘能和自己作品裏的角色相匹配，但他實在不忍落學生的面子，於是應下了見她一面。
他打定主意拒絕她之後就回家。
然而幾乎是見到溫芃的瞬間，他就推翻了自己的所有打算。
他想要溫芃出演他新作裏的女二，即便這個小姑娘有裝單純，哄騙他學生的嫌疑。
溫芃不是他見過長得最漂亮的演員，但她那雙眼睛裏就像是藏了很多故事一樣，讓人忍不住去探究。
收回輕觸溫芃指尖的手，略略冰涼的觸感還沒消失，他心裏卻是燃起了火花，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去想象，眼前這個女孩兒在他的鏡頭底下會演繹出什麼樣的人物。
溫芃是故意讓馮馳看到一個有故事的她的。
她這次想要爭取的角色是一個身世複雜，一生曲折的女性。如果她像當初爲博於仁清好感那樣，只給馮馳看一個如白紙一般乾淨，但完全沒有故事的女孩兒，那這個角色八成要與她失之交臂。
不過，飆演技也要掌握好一個度，過了，難免會讓馮馳覺得溫芃小丫頭還有幾副面孔，留下一個不真誠的印象，所以爲了不崩人設，她又給馮馳留了些破綻等他發現。
他褪下另一隻手的手套，又脫下帽子圍巾，在溫芃對面坐下。
再擡頭對上溫芃的眼睛，他才驚覺自己竟然沒一眼看出，溫芃一見到他就開始演戲了，這會兒才找到她演戲的痕跡。
看破她稍顯稚嫩的演技，她原本的單純和天真一覽無餘。
原來被騙的是他，而不是他的學生。
上了溫芃的當，馮馳卻是心情極好的微微勾起嘴角。
“你很有想法。”
“謝謝。”
“我原本打算和你打個招呼就走的。”馮馳要了杯白開水，靠在沙發上看向溫芃。
溫芃眨眨眼，隱去眼睛裏複雜的情緒，忽的像是變了一個人。這時馮馳才把眼前的人和自家學生口中的小姑娘對上號，心裏的異樣瞬間消除。
“我知道馮導的風格，所以卯足了勁兒讓馮導能對我有個好印象，現在看來我的努力沒有白費，至少把您留了下來。”
她一笑，嘴角顯出兩個淺淺的梨渦，顯得人畜無害。
和喜歡直來直往的人交往，最忌諱拐彎抹角，溫芃深知這個道理，幾句話說得馮馳身心舒暢。
“年紀不大，心思倒不少，連我都上當了。”馮馳笑罵。
溫芃彎彎眉眼，笑道：“我這點小把戲要是能算計到您，說出去都夠我炫耀好幾年了。不如說我是在討好您吧，畢竟日後想靠着您喫幾口熱乎飯。”
聽了溫芃誇張的話，馮馳沒忍住笑出聲。他這展眉一笑，周遭的燈光都黯淡了些許。
溫芃在心裏讚了一聲，又拿江赫也和馮馳比，得出江赫也毫無疑問遜色於眼前人的結論。
一旁的何麗莎簡直人都看傻了，十足的花癡樣子。
“你想演尹月還是廿四？”
明明心裏已經有了決斷，卻還拿別的來誘惑溫芃，馮馳想知道溫芃貪不貪心，但溫芃又不是得了幾句好聽話就飄飄然的小孩兒，並不上當。
“廿四。”她答得毫不猶豫，“我的目標是她，一直都是。”
沒從她的臉上讀到任何糾結和虛情假意，馮馳滿意了，按下桌角的鈴召來人，開始點單。
等待上菜時，溫芃和馮馳聊了聊角色，突然聽到過道上走過的小孩兒驚呼：“啊，下雪了！”
轉頭看去，果然窗外下起了雪，馮馳臉色一變。
“抱歉，我可能沒法兒陪你們用餐了，我得回家收衣服。”說着，他慌忙套上圍巾帽子手套。
走動間不小心撞到桌角，疼得他輕“嘶”一聲，而後一臉歉意地對溫芃說：“和你聊天很愉快，期待我們的合作。”
“明天，我會到貴工作室簽約的，先失陪了。”他神色慌張到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家裏出了什麼大事。
然而僅僅是回家收衣服而已。
全程表情管理滿分的溫芃錯愕了一瞬間，緊接着站起來，“沒關係，您有事就先忙，”說着，她推了推還在走神的何麗莎，“讓我的經紀人送您回去吧，下雪了，您一個人我實在不放心。”
可馮馳卻是揮揮手，“不用，我打車就行。”
“馮導，您不用客氣的，我送您回去。”何麗莎兩眼發亮，看得馮馳不好拒絕，只能答應了。
他腳步匆匆，也沒忘了去櫃檯結賬，卻被告知溫芃已經結過賬。
他回頭，疑惑一閃而過，但想到現在優先級排第一的是收衣服，於是他不再逗留。
目送兩人離開，溫芃終於沒忍住笑出聲，別人跟她說馮馳在外面對人冷若冰霜，在家卻是個二十四孝好丈夫，她原先是不信的，現在卻是不信不行了。
有點好奇，馮馳的妻子是個什麼樣的人，竟然能讓高傲的馮馳低下頭，做起時刻惦記回家收衣服的家庭煮夫。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沒幾分鐘就把道路染得雪白。
菜陸陸續續上了一大桌子，但溫芃一個人沒什麼食慾，想着等何麗莎回來再一起喫，於是撐着下巴看雪。
不知道什麼時候落地窗前蹲了一直胖胖的橘貓，它歪頭看溫芃。
對上它的眼睛，溫芃忽然想到一句歌詞：眼睛瞪得像銅鈴。
它那寬得跟塊餅似的臉看起來就很好擼，溫芃的心就像被羽毛掃過，癢癢的。
她起身繞過桌子，蹲到落地窗前，隔着玻璃假裝戳它的臉。
這貓膽子賊大，不僅沒跑，還擡起前爪貼在玻璃上和溫芃手指相對的位置，可它不明白爲什麼觸感不對，於是用軟軟的肉墊蹭了蹭。
它的動作逗得溫芃“咯咯”直笑，很快她就捂住嘴，懊惱自己怎麼笑得跟只要下蛋的母雞。
胖橘不知道溫芃在笑它，過了幾秒覺得沒意思，就收回爪子一邊舔毛，一邊抖抖耳朵，臉上的鬍鬚因爲它的動作一顫一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