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地的含紫,先是一愣,隨後開始嚎啕大聲哭了起來,這一天下來,她緊繃的那條弦,終於不堪重負,斷了。
含紫哭的極爲突兀又慘烈,倒是把整個大廚房生生地給哭得停了下來。
一衆廚子和幫廚,一時之間不知所措,面面相覷,這是怎麼了?
“你這小姑娘,我也沒有怎麼你啊,你這是幹什麼?”王廚子頭疼得看着,地上哭得快喘不上氣的含紫,一臉無奈道。
“要……要……一份,肉羹。”含紫哭哭啼啼道。
“真是,那你說話呀,不就是一份肉羹,哭鬧個什麼!真是,要什麼肉羹?”王廚子沒好氣的說道。
“三……三鮮,鹿肉。”
王廚子眼睛一翻,右手拿起剛剛擱下的大鐵勺,“一邊等着去,別在這裏礙事。”
含紫聞言,趕緊從地上爬起來,雖然摔了一跤,但好歹夫人交代的肉羹有着落了,她真怕王廚子直接拒絕她。
含紫乖巧地退到了一邊,但竈臺前的王廚子卻犯了難。
因爲他發現,今日的鹿肉用完了。
無奈之下,只能隔空對着退到外圍的含紫喊話,“喂,小丫頭,你一定要鹿肉嗎?雞肉,鴨肉,再不濟牛肉也可以啊。”
含紫呆愣愣得看了看王廚子,反應了半晌,才知道是在和自己說話。
“不行啊,一定要三鮮鹿肉羹的。”
隔得稍微有點遠,含紫得聲音又小,王廚子沒有完全聽清含紫說的話,但他看到了含紫嘴型的變化。
明顯是在說“不行”。
王廚子深感晦氣,哪個院的小丫頭,這麼倔?
“你哪兒個院的?”王廚子再次隔空喊話。
含紫剛剛起,就一直在注意着王廚子的動作,一看王廚子又開口了,馬上就回了話。
“致寧院”。
這一次,王廚子聽清了,也心顫了。
他想起來了,含紫早一些的時候已經來過一趟了,正是她取走了第七份的鹿肉羹,那這麼說,大夫人那邊是用着感覺好喫,又來要一份的,這麼一來就不能用什麼別的肉,糊弄代替了。
天殺的,爲什麼自己手藝要那麼好,引得大夫人和貴人都要來喫自己做的鹿肉羹。
沒錯,靜思堂那邊的筵席,早早的就定下了三鮮鹿肉羹這道菜。
這之中,只能說,血緣是個極奇妙的東西,這頭白纖柚嚷着要喫的菜,那頭白濟遠早就眉飛色舞地推薦給了敬德帝。
引得敬德帝充滿了好奇,所以,白大爺自然要早早就定下這道菜。
也因此,王廚子之前在大廚房,還很是被吹捧了一波。
但眼下該怎麼辦?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大廚難做無肉之羹啊!
王廚子可不敢得罪大夫人,但他也不敢動已經給靜思堂那邊做好的菜啊。
他盯着桌案上,已經被分成六份的三鮮鹿肉羹,不禁犯難。
大廚房其實是有多做一份菜的習慣的,怕的就是哪個主子喫着好,又來要一份。
晚膳突然通知加了個六少爺,那整體也還多一份。
但偏偏只有這多一份的鹿肉羹,早早就被大夫人那邊取了去。
如今再來要一份,是真真沒有了。
王廚子愁眉不展,叫含紫慌了神,含紫再次走近王廚子身邊。
“大廚?爲何不做菜啊?”含紫怯怯問道,生怕驚擾了王廚子。
“沒鹿肉怎麼做啊,你來啊?”王廚子沒好氣道。
“沒……沒鹿肉?”含紫急了,眼看着又要掉淚,“那怎麼辦啊……十二小姐喫着正好呢,還特地要大份。怎麼辦呀。”
王廚子無言,兩口都整不出來,還要大份……但十二小姐,比大夫人還要得罪不起。
“可以上菜了,大爺指定的那些菜先上。”突然,景信的聲音從廚房外傳來。
王廚子心裏咯噔了一下,怎麼會是大管家親自來廚房傳菜。可這指定的菜……
景信自然是爲了躲自己閨女,所以特地找點事情做,顯得自己真的是在忙。
“唔,這肉羹好像做的不錯,可以上蓋端走了。”說話間,景信已經走進了廚房,站在了桌案前。
景信並不是自己一個人過來的,與他同來的還有十幾個上菜的丫鬟,聽到大管家說可以端走了,丫鬟們,紛紛屈膝稱“是”,眼看便要上手,把菜端走。
王廚子眼一閉,心一橫。眼不見爲淨,反正肉沒有了,至於怎麼分配,不關廚子的事情。
而含紫,聽了景信的話,也注意到了,案桌上不正是自己要的三鮮鹿肉羹嘛,連裝的碗都是一樣的。
但眼瞅着上菜丫鬟,把手伸向了大夫人點名要的鹿肉羹,含紫下意識尖叫,“不可以!”
尖叫聲,嚇得丫鬟縮回了手。
景信倒是一臉平靜,溫和道,“爲何?鹿肉羹有什麼問題嗎?”
然而剛剛的那一聲尖叫,已經耗光了含紫所有的勇氣,景信一開口,含紫就“啪”一聲,跪倒。
“大……管家,大管家,求……求你。”
“沒事,慢慢說。”
可能是景信溫和的態度,實在太能安撫人心,含紫一口氣說完了,自己來的目的,一點都沒有磕巴。
景信聽完,也沒有言語,直接隨手從入目可及處,取了個大碗,然後依次從餐托里,取了三份已經烹製好的三鮮鹿肉羹,倒入大碗中。
“起來吧,這個拿着端走吧。”
含紫不敢相信地擡起頭,“謝謝大管家,謝謝大管家”。
趕忙起身,接過景信手中地大碗,放入隨身地食盒中,轉身就走,生怕好不容易得來的,三鮮鹿肉羹被要回去。
王廚子眼看着,含紫拿着三份並一大碗的三鮮鹿肉羹離開,不敢言語。
景大管家,他也惹不起。
只是這……靜思堂的菜,怎麼辦?
“大管家,這缺了三份怎麼辦?”王廚子吶吶道。
景信笑了笑,“有什麼做什麼唄,是肉羹就行,快着點,要上菜了。”
王廚子聞言,心一橫,取過一塊牛裏脊,就開始行雲流水地烹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