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最後的焰火 >第六十七章 熔爐(4)
    楊紙多來自一個小縣城,她八歲的時候得到流浪漢的預言。那時她所在的小區外面總有一個怪人,誰也不知他打哪兒來的,有人說他是一個失業的工人,因爲此前曾有人在幾裏外的磚廠看到他,那時他還是一個安分守己的人,只是到了後來磚廠倒閉了,他就成了邋遢漢,整天與流浪的貓狗爲伍,和動物們爭搶垃圾桶裏的食物,於是不僅附近的人不喜歡他,就連動物也對他加以防範了。他總是喫得比它們快,有人親眼看到他把流浪狗嘴裏的骨頭挖出來嚼得粉碎,那隻可憐的畜生只能沮喪地看着他的粗暴行徑,對此沒有一點辦法。

    他也不害怕動物們的撕咬,人們經常能在早上的街頭看到他與老鼠睡在一起,野貓把他的手臂抓得破爛,但他從不像患過什麼病的樣子。一位研究癌症的醫生對此很感興趣,他認爲這樣的生活很容易造成癌症,他說服流浪漢做了一次檢查,得到的結果卻令醫生大爲驚奇,流浪漢比大部分人都健康得多,醫生後來感嘆着說:“他的身體帶着藥呢!”,後來又覺得這種說法過於玄學,而後換了一種說法,“他的自愈能力很強!”

    紫荊花落到地上的時候,流浪漢就躺在那些落花上,幾次他差點被過往的車輛軋死,那時楊紙多正好從那裏經過,他說:“你以後不要靠近男人!”楊紙多被嚇壞了,她急着跑回家,根本沒有流一滴眼淚,而是有什麼東西在她的內心生長起來。

    到了城市清理隊尋找各地的流浪漢時,人們卻突然發現流浪漢早已不知所蹤,他彷彿事先得到了通知,清理隊的人在公園的長椅上,在垃圾桶旁邊,在河邊他平常洗澡的地方均未找到他,於是他們宣佈他死了。常常就是這樣,如果很多人說一個人死了,那麼這個人是真的死了。所以當清理運動過後,他又出現在街頭時,人們彷彿看到了鬼魂。

    楊紙多後來又看到過一次流浪漢,他再一次重複了上次見面時的話,這時楊紙多不認爲他是胡言亂語了,而是把這當作某個警示。所以到了和吳帆漫步街頭的時候,她仍然在內心警醒着,眼前這個看起來十分古怪的人,可能正好應了當初的警示。他似乎對她的服裝很感興趣,如果她失去了服裝的襯托,那麼吳帆就變得興味索然。有好幾次他都把她雪白的襪子拉得很長,直到發出嘶嘶的聲音。

    她越是沉迷於警示帶來的痛苦,違背警示就越能帶來歡樂,在長久的相互抵抗中,他們終於走到了一起,以一種很不自然的方式,就像過去的歲月一樣虛幻。她本人也清楚這種欣喜感只是因爲吳帆的神祕感帶來的,一旦與他靠近了,所有的神祕都蕩然無存,所以也很快對他失去了興趣。預先策劃好的分手程序也再次出現,這一點她輕車熟路,總是先靠瘦弱的外表贏得男生們的同情,然後像病毒一般入侵他們的腦袋,讓他們無法自拔。在楊紙多眼裏,男人們就像漂流瓶,當裏面的紙張被看過了一遍,他們面臨的就只有被重新拋回海里或留在沙灘上的命運,而她又去尋找下一個瓶子了。

    他們兩人去拜會劉傳之前就已經策劃了所有的程序,這一點似乎被在靜坐中變得敏銳的劉傳察覺,他只是以輕描淡寫的方式對吳帆提醒了一次,他不願過多提及,這會讓他想起自己分手時的處境。

    劉傳似乎不相信兩個基地的祕密會真相大白,他已經變得樂天知命,但吳帆的話直指他的痛處,他說:“你只不過想逃避罷了!”

    “難道還有別的方式嗎!”劉傳很自然地說出內心的感受,沒有絲毫保留。

    他們一直在小喫店坐到傍晚,期間再也沒有談論兩個基地事情,劉傳內心變得極度惶惑,總是有一股聲音召喚着他,最後他終於忍受不了,“我得回去了!”

    遠處的海面上響起長久的汽笛聲,只是他們都沒有意識到,當時的工程還是祕密進行的,直到很多年以後,劉傳在南方五號的船艙底部面臨着同樣的恐懼時,才又想到了最初的徵兆。他們又在劉傳的屋子裏待到晚上,時斷時續的電流聲像從深淵出來的呼吸,吳帆兩人離開劉傳住所後,那股聲音才消失,劉傳被攪得不安的心靈又復歸寧靜,在那種聲音的籠罩下他簡直感受到了當初沉溺慾望時的恐慌。

    六月的時候南方下起了大雨,劉傳從樓道底下推出閒置多年的老黃河摩托車,那還是他剛上大學時買下的,和女朋友分手後就再也沒有用過,上面覆蓋着厚厚的灰塵,連幫忙清理的師傅都不免感嘆車子過於陳舊,他建議劉傳重新買了一輛。

    “也不怎麼用的!”劉傳說,這幾天他對着電視裏的人物反覆練習,終於恢復了流暢說話的能力。他出門的時候剛好趕上大雨,他什麼雨具也沒用,沿着港灣大街一路疾馳而過,達到港口時,他已經嚇壞了兩隻雞、一條狗和五隻山羊,有兩條糾纏在路邊的蛇被疾馳的氣旋衝到了水溝裏。

    廣昌號的第一列艦已經建造完畢,人們只是把那當作一個新的旅遊景點,對於它的真實功用一無所知。劉傳也未有什麼先見之明,第一列艦甚至都沒有引起他的注意,在那場冷雨中,他唯一感覺到的就是徹骨的寒冷,以後在炎熱的船艙底部,他想到了這一切時,把這歸爲命運。

    這場雨也令他心情振奮,回到住所後他打掃了一遍房子,把所有能清洗的東西都洗刷一遍,螞蟻和蟑螂都被他趕了出去,爲了防止它們再次進來,他在角落裏塗上了螞蟻藥,大廳和浴室外的雜間都放置了防蟲噴霧。無事可做的時候,他又陷入到往事的泥沼之中,關於兩個基地的祕密始終無法釋懷。

    他開始常常和吳帆聯繫,他們談論很多事情,從如何優雅地逃課到如何贏得廣泛的友誼,唯獨沒有談到那個聯繫兩人的關鍵所在,或許他們兩人的都在害怕着什麼,而害怕本身給他們的感覺也是共有的,終於到了無話可說的時候,他們依然沒有掛斷電話,雙方似乎都想從那些似有若無的電波里勘探到對方的情緒。劉傳好像從中發現了蛛絲馬跡,他似乎總是能從電話裏聽到一種奇怪的聲音,“是胎兒!”吳帆似乎也讀出了安靜的意味,“就是那個女孩,她懷孕了,從那時起總是能聽到一種奇怪的聲音,但只有我能聽到,去醫院檢查過幾次,他們都以爲是我發瘋了!”

    “我也能聽到!”

    “這就是問題所在吧。”

    “你的孩子?”

    吳帆沉默了一會,他在掂量着這個問題後面的意義,“不是,事實上我很少和她見面。”

    “那麼只有我和你能夠聽到或許意味着什麼!”

    劉傳掛斷了電話,他迅速走下樓梯,叫來了一輛出租車趕往吳帆的學校。當他到達校門口時,一輛車從門口出去,劉傳感覺這輛車有些熟悉,但想不起在哪裏見過,他找到吳帆的宿舍,裏面一個逃課的學生說吳帆已經退學了,更多的信息他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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