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章】
公祭以後,謝瑍一行人出了北門。連顧長康和杜昺都跟着一起來了。清明踏青,這可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謝瑍出行,踏青只是順帶的,因爲馬上要離開幽州了,在此地一呆三個月,還真是有些捨不得。漫步在淅瀝瀝的春雨中,謝瑍眼望遠山迷離空濛,行人匆匆。不禁頷首輕吟那首千古流傳的《清明》: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
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
謝瑍吟罷,才發覺這裏沒有牧童,也不見杏花。倒是不遠處一個酒幌子,在春風裏搖曳着,似喝多了似的。
顧長康喜動顏色道:“都督寓景於詩,這可是絕妙的詩畫啊。”
“請長康大人給我們講授一番,此詩好在何處,如何?”杜老道起鬨道。
“善!”衆人齊聲稱善。
顧長康也不是扭捏之人,見到好詩,喜不自勝,聽了杜昺之言,也不推辭,言道:“首句開門見山,點明時間、天氣狀況:清明,細雨。接着引出人物及人物的形態(包括心理活動),承上句而來自然而然,毫無違礙之感。第三句卻是轉折,前兩句寫景和他人,這句回到撰者自己身上,因爲看到這樣的情景,觸景生情,想要借酒澆愁,於是撰者發問。第四句很巧妙,問話沒有直接回答,卻引出另一番景象,悠閒的牧童在細雨裏遊蕩,作者問路,他純真的笑臉,乾淨的眼眸,看着詩人,率直地把鞭子向那邊杏花正開的小村一指,但見一個酒幌子掩映於杏林村舍之中。”顧長康一起說了這麼多,“大家看看,有動有靜,有聲有色,有人有物,最重要是有情。前兩句營造了一幅傷懷悽迷的場景,後兩句則勾勒出一幅鮮明生動的畫面,先抑後揚,交錯跌宕,二十八個字,四句話,講了一個故事。難道不好嗎?”
“不愧三癡畫家之命。”杜昺讚道:“大家都覺得好,要說出這樣一番品論,確實難得。也只有詩家方纔有此感觸啊。”
謝瑍點點頭,“詩人也是人,詩人的心事相通的。”
“這首詩可貴之處還有,”顧長康又說道:“二十八個字,既沒有一個難字,也未用一個典故,通俗上口,自如之極,無絲毫矯揉造作之感。最後的收句,若隱若現,餘味雋永,子明詩法高明!以鄙人愚見,此絕非都督見景生情之作,其中細雨、紛紛、牧童之意,大有江南韻味,必是都督以前目睹,今日偶成此妙,不知然否?”
謝瑍問此言,心中大是佩服,古人詩詞方面的造詣,就算不在唐宋時期,這份見識也非常人可比。
“長康先生高見,子明佩服。”謝瑍抱拳致意道:“隨口之言,竟讓長康兄說出如此一番大道理來,倒是子明自己都沒想那麼多。”謝瑍說的是實話,這首清明詩後世幾乎家喻戶曉,童子皆知,真正深究其中韻味的人能有多少呢?
“這方是都督高處啊。”顧愷之嘆道:“自然之作豈是偶然?某常自恃才高,今以都督觀之,當真井底之蛙矣。”
壬辰癸卯(太元十一年三月初二),晴。
選定祭天誓師的日子終於到了。謝瑍雖然着急,但還是耐着性子等到現在。
幽州,教軍場。各先頭部隊出發六日後。
刀槍如林,旌旗蔽日,偌大的教軍場內,寂靜無聲。
當謝瑍率領衛隊進入校場時,全場響起雷鳴般的掌聲。謝瑍在馬上抱拳施禮。
直到謝瑍登上點將臺,站在祭臺之上,擡起雙手輕輕按下,掌聲才停下來。
“將士們,你們辛苦了!”謝瑍站定,擡手向臺下的將士向高聲問候道。
“復我河山,在所不辭!”臺下將士們的喊聲如海嘯一般響起。
“今天我們在此祭天誓師,收復故土。”謝瑍說着,向身後一揮手道:“擺放祭品。”
早已準備好的祭祀,將三牲等祭品依次擡上,謝瑍親自奉擺。
祭品擺放已畢,謝瑍洗手淨面,行三拜九叩之禮。
禮畢。
謝瑍起身,正色佇立,高誦祭辭: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
晉幽並刺史使持節都督江北軍事奮威將軍謝瑍,謹以至誠照告山川神靈。
瑍奉天子之命,率堂堂之師,收復中國祖先艱苦經營,遺留吾人之土地。
名正言順,鬼伏神飲,
此心至堅,誓死不渝。
首爲黎民,次爲社稷。
鞠躬盡瘁,以身殉之。
生靈可貴,依附天地。
身爲軍士,死作軍魂。
今欲復國,決予滅賊。
救民水火,張伸道義。
不復山河,不收幹器。
後人視今,猶今視昔,
蕩蕩天風,浩浩吾志。
吾信蒼天,必佑忠貞;
鏖戰在即,赳赳此誓。
大晉丙戌壬辰癸卯午時。”
謝瑍唸完誓詞,望着臺下黑壓壓的將士,心中驀然升起一種莫名的豪情。
俗話說“人馬過萬,冇邊冇沿。”十數萬人,而且都是披堅執銳的將士,那是何等的震撼。
謝瑍握緊拳頭,舉起手臂高呼:
“吾信蒼天,必佑忠貞;”
同心無敵,勝利在我!
“吾信蒼天,必佑忠貞;
正義無敵,勝利在我。”
“吾信蒼天,必佑忠貞;
正義無敵,勝利在我。”……
校場內響起海潮般的吶喊。
各路大軍的各項出兵準備早就準備完畢,誓師大會結束後,各自出兵不提。隨着一路路人馬離去,喧囂的幽州城,慢慢靜了下來。
謝瑍還沒出發,就收到了北路先頭部隊的信鴿傳回來的消息。北路魏平所率先頭部隊,騎兵三萬日夜兼行,穿關溝,折而向西,前鋒已經逼近牛川,離牛川不到200公里。拓跋珪派來使者,答應歸晉,但要求晉軍停止前進。目前兩軍正在協商對峙。
這正是:西行未達目的地,北伐先遇拓跋珪。【本章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