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謝瑍與羅什相見辯佛經之真僞，以其後世所歷，又有我華夏泱泱數千年文化積澱與傳承，縱鳩摩羅什博學，畢竟地處遙遠的大食，見識豈能與謝瑍比肩。很快就進入了謝瑍的節奏。
“東方歷來神祕莫測，文化悠久，實乃什僅見。這也是我東來傳教的原因之一。”鳩摩羅什讚道：“居士所言《連山》《歸藏》及《周易》等大作，什聞所未聞。還請居士解惑。”
見羅什相問我華夏典籍，謝瑍微微一笑道：
“什大師，《連山》《歸藏》及《周易》這三本經書，加起來也不過十多萬字。”謝瑍看了一眼羅什，又微笑道：“譬如《周易》，總共不足七千字。可要解釋這七千字，就是七萬字、甚至七十萬字也解釋不清楚。我華夏古傳文字言簡意賅，除了本意，還包含很多的意象，不懂漢字，不學漢文，那種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妙處，是無法說清楚的。”
“居士所譯佛經，大異所見。”鳩摩羅什道：“況居士家學淵源，對本族文化如此鍾愛，想來不會太難。”
謝瑍心中苦笑，自己哪裏懂得那些？《連山》《歸藏》魏晉以後就失傳了的，希望自己的出現能將這些祖先的瑰寶保存下來吧。
“大師，實不相瞞，子明雖然喜愛這些古籍，卻是並不精通啊。”謝瑍雖然心內做苦，面色卻是春風依舊：“《連山》八萬言，《歸藏》三萬言，《周易》七千言。以《周易》字數最少，也距今最近，大師可以從此經入手。”
“多謝居士提點！”鳩摩羅什合掌相謝道：“還請居士不吝解惑。”
謝瑍轉移目標失敗，知道今日之事，如果不說點什麼，恐怕很難過關。其實，不但是過鳩摩羅什這一關，還有他自己。謝瑍一直想弘揚漢文化，這是多好的機會？可不能因爲自己毀了這大好的機緣。好在前世謝瑍也曾讀過《易經》，而且還寫過不少其中的警句，如“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等就寫過多次。
想到此，謝瑍臉色一正，環顧左右諸人，不徐不緩地言道：
“乾卦一。上下俱爲純陽之卦”
說着，謝瑍拿起筆在紙上寫了乾卦一三個字，接着自上而下畫了六道橫槓。
“這就是乾卦的符號。易經上如此述之：
乾：元亨利貞。
初九：潛龍勿用。
九二：見龍在田，利見大人。
九三：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
九四：或躍在淵，無咎。
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人。
上九：亢龍有悔。
用九：見羣龍無首，吉。”
唸誦至此，謝瑍停下來，看看鳩摩羅什，又看看其他人。過了一會兒纔開口問道：“此爲周易開篇第一卦，各位有何感想？”
鳩摩羅什蹙着眉頭，雙目閃着精光，似乎明白了些什麼，又似乎有什麼不解之處。可急切之間又提不出什麼關鍵所在。一時衆人都不做聲。
“謝都督，小僧有話要問，不知當講與否？”眼見要冷場之時，慧寧突然開言。
“你我也算舊識，有話但講不妨。”謝瑍頷首道：“子明洗耳恭聽。”
“謝都督，小僧嘗以爲以您年齒，統軍百戰不殆，新政澤被萬民已是奇男子。後才知都督不但寫得好詩、好字，而且精通佛學，實乃上天眷顧芸芸蒼生。”慧寧有些感慨道：“今日能聞都督與我師談經，經文典故信手拈來，令貧僧大開眼界，感悟頗多，實是人生之大幸事。都督談經洋洋灑灑，說易開口誦《周易》，一字不謬，實出小僧意外，此方知何謂學究天人，何謂井中之蛙。”
“慧寧師傅過譽了。”謝瑍笑道：“您這是提問題還是誇我？出家人不打誑語，您可是有巧言令色之嫌哪。”謝瑍有些慧黠的調笑道。
“小僧所言，句句是實。”慧寧一笑，接着正色道：“不信都督可以問問在座的其他諸位師兄。”衆人聞聽，皆俱點頭稱是。張虎更是虎目放光。
“罷了。”謝瑍一擺手：“還是請慧寧師傅講問題吧。”
“好吧。”慧寧點點頭，言道：“大都督，某也曾讀過《周易》，只是走馬觀花，沒有深研過，現在幾乎忘光了。記得好像周易有《文言》專門介紹乾坤二卦的，內容實在記不清了。”
這是乾文言對乾卦首句的解釋，什麼意思呢？簡單的說來，就是‘元,是衆善之長；亨,是衆美交會；利,是仁義之合和；貞,是事業成功的根本。
何爲乾？乾本是我們的先人們用來表示觀測日影的工具，這裏用其作第一卦名，六爻皆爲陽，爲純陽之卦。可見我們的祖先早就注意到太陽的作用了。
諸位都知道，首先‘元’從一,從兀。甲骨文字形，象人形。上面一橫指明頭的部位；第二，‘元’爲始爲首爲長，亦指代天、君、根源；亦指元氣；道家有元神之說，‘元，無所不在也。’即大道也。同時元元之民，亦指代百姓等等，以後或許有更多的意思，亦未可知。總的說來，‘元’對人而言爲首頭，對事而言爲開始、萌動；對應時序則是四季之始——春季，萬物生髮，希望所在，是仁德的象徵。我們常說，一元復始，萬象更新就是這個意思。
而‘亨’之嘉會，代表發展。‘亨’小篆作“亳”,隸書寫作“亨”、“享”,三字實爲一字，本義：祭獻，故亨是‘禮’的象徵，引申作通達。意蘊茂發的夏季，萬物茂盛。
一說到‘利’，可能立刻想到利益。但我們祖先造字時，‘利’從禾從刀，以刀斷禾，本意收穫穀物也。所以它代表成熟，收穫（獲利），是秋季的象徵。‘利’乃義之和也，告誡我們，真正的利，是道德、行爲或道理的和合之下，合情、合理、合法的獲得收入，就像春耕秋收一樣遵循自然客觀規律獲得的利纔是真正“利”，否則就是飲鴆止渴，害人害己了。利是‘義’的主體集合，就是說必須是‘義’基礎上的利纔是‘利’。
‘貞’，肅正也。代表內斂，嚴正，保守，象徵冬季，萬物潛伏。‘貞者，事之幹也’，是說固正節操,是事業成功的根本。
總之，首句‘乾：元亨利貞’，含義太過豐富，恐怕各人所見所感均有不同，譬如有人以元亨利貞指代仁禮義正（智）四德；有人則言序春夏秋冬四季，還有人將元亨利貞配東南西北四方，甚至道家認爲元、亨、利、貞，分別涉及氣、形、命、性。‘元以始物，亨以通物，利以宜物，貞以幹物，始者其氣也，通者其形也，宜者其命也，幹者其性也’，等等，各有所持，似乎都有道理，但到底古人指的是什麼，我不能確定。也許諸位深研後會有所得。果如此，莫忘了告訴我。 ”
謝瑍循着前世的記憶，緩緩道來。
《連山》八萬餘字，於當時無疑已是長篇之論，當然《黃帝內經》十五萬餘字更長，比起現如今往往數百萬千萬字的專家論述，相差何止千百倍？而其內涵意蘊，亦相差千百倍。洋洋數百萬言，都是白話廢話。
謝瑍的一席話，可以說讓所有人都沉默了。
畢竟佛教來華初期，能譯經誦佛的大多是些“文化人”，這些和尚中的絕大部分文化水平都是很高的，既有中國的文化元素，又學習佛經，纔有了中國佛教。其中很多更是熟悉漢家諸子百家典籍的高手。越是這樣的人，才越發感觸大。慧寧等人自然如是。鳩摩羅什既然東來傳法，自然也是學過漢語的，雖然現在還不精擅，但以鳩摩羅什之才，精通漢語是早晚的事，否則也不會留下後世皆嘆之譯文。
衆人靜聆默思，各有所得。
“敢問居士，此等著述，可有傳本？”鳩摩羅什終於開口了。
“大師，易學乃華夏上古寶典，各朝均有傳本。”謝瑍頷首道：“像大秦皇朝就有精簡的《歸藏》傳世，凡四千三百言。而大秦一統之前，春秋戰國之時，諸子百家興起，各種學說如雨後春筍，在華夏大地破土而出，可謂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千百年來薪火不絕。連山歸藏周易三經，皆爲闡述大千世界變化之書，可統稱爲《易經》，易經含蓋萬有，綱紀羣倫，是華夏傳統文化最傑出的代表；其廣大精微，包羅萬象，亦是華夏文明的源頭活水。可謂衆典之典，羣經之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