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雲川瞧着兩手空空的燕青，不由笑問道：“嘿我說燕兄，你不是千里迢迢給你情人送劍麼？既然來都來了，也該帶些禮物給她。這姻緣石又不貴，要知道姑娘們都愛這些小玩意兒……”
燕青搖頭長嘆：“我都說了多少道，紅豆姑娘並非我的情人，我們不過是朋友罷了。”
午闕則稍稍鄙夷道：“男女之間何來朋友之說？分明是曖昧來曖昧去的關係，只是雙方都不願說破罷了，你這種男人我最懂。”
徐雲川也贊同道：“不錯，不錯，燕兄就與我年輕時一模一樣，總愛拈花惹草卻又怕玫瑰帶刺，”說着他又拍拍胸膛，大義道：“今天我就教教你，甭去在乎女人帶不帶刺，先風流快活一夜再說，去則由她去，她若留下，豈非你又多了個情人了？反正你也不虧，你貴爲城主，有的是美人兒對你投懷送抱，也不差那一兩個……嘖嘖！”
午闕似笑非笑，又道：“據我所知燕城主的口味十分獨特，愛的是那種與之有血海深仇的女人，可真有意思……”
“哦？”徐雲川拉過燕青，壞笑道：“男人的通病，越難得到就越想要，這心思我懂得很，只是燕城主可要小心了，再強悍的男人，在與之風流快活一夜後，半點兒力氣也是使不出來的，到那時她萬一要殺你，那恐怕你是凶多吉少了。”
燕青懶得說話，本以爲情愛之事可以暫時擱下，而今那麼一數落，他心頭也懊惱不是滋味。
他想啊，若是真與虞雨兒風流快活了一夜，事後又該如何？憑那傻姑娘的脾氣，殺人不成還丟了清白，估計得繞樑三丈白綾自絞身亡。
他心頭呢喃：我可捨不得那傻姑娘就這麼死了……
“喂喂喂！你瞧我在前頭看見了誰？”徐雲川擡手眺望，驚呼道。
燕青順勢望去，原來在不知不覺思念中已走至了這條長街的街口，而這時下午已過去大半，大多焚香聽誨的香客紛紛從大通明寺折回客棧休息，洋洋望去，車水馬龍，絡繹不絕。
正在街口，一席路亭下正盤膝坐着一個破衣和尚，他雙手合十，似在禮佛誦經可口頭卻不見顫動。
他不就是那從雲海來的苦行僧麼？
“他不是走了麼？又怎麼出現在這兒？”燕青低聲納悶道。
徐雲川將望遠鏡取出瞧了個清楚，他笑道：“有趣有趣，那和尚竟是在街口買東西叻！”
“買東西？”
徐雲川道：“不錯，你們還記得他胸口掛的那一尊金佛吊墜麼？就是賣那玩意兒！”
燕青挑眉思緒，是想起那和尚胸口有一隻吊墜，瞧成色與大小，該是個價值不菲的飾品呢。
“這佛門客棧費用驚人，這和尚肯定是沒錢住店喫飯了，所以才肯將自己的家當拿去賣了。”
徐雲川先做分析，同時也和着燕青和午闕一同朝街口走去。
他這金佛自然有人看中，這些過路的都是些香客信徒，選擇在這裏出手販賣再適合不過了。加上這金佛是個寶貝，所以不過一會兒便有十來個人圍上去，紛紛討問價格：
“這位師傅，你這尊金佛怎麼賣呀？”
和尚先是不動神色，只待到人羣將他包圍了他才緩緩睜開眼，他先瞧着地上的那尊金佛，看似平靜卻不捨又無奈，只聽他輕聲開口道：
“阿彌陀佛，此佛墜是我濟雲寺留下的唯一傳承，在此售賣一萬兩白銀。”
此言一出，看熱鬧的人先散去了九成之多，餘下的一成人是真的想要，也深信此物是傳承，他們留下來自然是爲了砍價的。
聽一半百老頭兒道：“這位和尚師傅，瞧你年紀也不過二十四五，不瞞你說，老朽自三十五歲得一神僧點化做了個掛名的俗家弟子，而今年過五十七，也有二十二年的佛緣了。論資歷該比和尚師傅早些，”說了如此長篇，他最終還是一句話：“這金剛墜既是傳承，就不當以金錢衡量，不如就放寬些買給老朽，替你守護這傳承如何？”
和尚心中定有難言之隱，只道：“阿彌陀佛，若傳承真能留下我也不至於拿來賤賣，我濟雲寺雖是個落魄小觀，但佛在心中何處無花樹？若不是真有金銀需求，貧僧定當不會賣它來褻瀆師傅。”
這時又有一箇中年香客，看起來是個闊綽富貴之人，一雙眼睛十分精明，像是個生意人，他走上前，彎腰想拾起地上的金佛，可和尚的反應也夠快，那香客纔出手便被狠狠地制止住！
“阿彌陀佛，金佛純淨，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它並非是貨物，而是傳承。”和尚說完便鬆開了那香客的手。
香客好生不服，他又指着金佛道：“師傅，你明明就將這金佛擺出來買了，還說他純潔不是貨物。我看吶，你就按斤兩算買給我好了。”
和尚堅決搖頭，一眼不發，就是不買。
那香客仍堅持道：“那和尚師傅您看這樣吧，你這金佛我看也最多五兩金打造的。論本金五五十兩，而論精美工藝我給您五百兩；再到您所說的傳承，我給您一千兩！攏共算起來一千五百五十兩，我買了如何？”
一千五百兩買一塊來歷不明的金佛吊墜，在其他有意的旁客來看已是天價，而正當衆人以爲這和尚要出手之時，卻見他依舊搖頭堅持道：“一萬兩，總待有緣人。”
“師傅，你這金佛在各大金銀店裏都能買到，最多不過一百兩銀子，您這一萬兩實在太高咯，我看吶這整條街都沒人買的起……”
香客們各自被這天價所嚇去，沒過一會兒就是看熱鬧的人也沒了。
和尚坐着也不急躁，再次閉上眼，落寞於陽光與風下。
燕青與午闕都未走，倒是徐雲川吵鬧着，夕陽就快膝下了，該去喫肉喝酒啦。
“徐兄，我總覺得，跟着這和尚，有酒有肉喫。”燕青笑道。
徐雲川擠眉弄眼：“你少唬我，這傻和尚必不是個酒肉和尚！”
燕青搖頭，招呼着午闕：“走，咱們去瞧瞧他那尊萬兩金佛。”
午闕很樂意前行，徐雲川也只好隨上呼喚道：“喂，你們該不會是去買那快金佛吧？可只有傻子纔會買啊！”
這世上所有事都是相對的，有傻子賣自然就會有傻子買。燕青倒是想去買下這塊金佛並結交個朋友，但遺憾的是他唯一的一千兩銀票也給午闕買了姻緣石，如今囊中羞澀是真的沒有錢了。
燕青與午闕上前，先不言，而是對立着和尚盤膝坐下，與那和尚對望了一會兒。
和尚悄然睜開眼，瞧着他們並不意外，而後又緩緩閉上眼，輕聲問道：“兩位也是來買金佛麼？”
燕青淡笑道：“方纔那麼多人問的都是價格和來歷，而今我卻不同，我們問的是你爲何要賣這傳承。”
和尚似有難言之隱，他猶豫了好久只道：“不管緣由，只做買賣，若你們不買就請回吧。”
燕青搖頭道：“師傅這就錯了，在我們眼中你這金佛的分量也就只值幾兩金罷了，而那緣由則值千萬兩！——”他又問，“你說不是？”
和尚再次睜開眼，與燕青對視了許久，在確認了其真摯不假後，才淡淡地吐出兩個字：“救人。”
“哦？這個人命值萬兩？”
“並不是。”
燕青實在好笑：“你這和尚可真笨，你既不知她命值多少錢，又爲何要賣傳承去救她呢？萬一救不了呢？”
和尚的心似被戳到了痛楚，其眼中閃過一絲懊悔，而悔中似還埋藏了數十年無問的悲，他輕聲道：“貧僧尋她已有十年，也想不出還有何物能去救她，除了錢，還有何物？”
午闕這時道：“救人的法子有很多種，最直截了當的便是殺了那害人之人了事。你的武功那麼高，殺一些人想必不難。”
燕青這時卻反駁道：“哎不對不對，和尚是出家人又怎能殺人呢？”
午闕抿嘴道：“我們又不是出家人。”
燕青眼睛一轉，道：“那我們可以殺人，也可以替這和尚殺人，然後替他將那個要救的人救出來。”
午闕應和着嘆道：“唉……就是不知道這和尚幹不幹……”
“不幹！”
和尚一口回絕，並抓起地上的金佛就要離開，可就在這時，一頂八擡大轎卻橫在他身前將其攔了下來。
轎子卷珠簾，紅綢紗緞作，大氣又委婉，轎旁還跟着幾個玉面丫鬟，連丫鬟都穿得是錦衣玉帛更別說那轎子裏頭的主人家了。
燕青抹了抹鼻子，徐雲川也抽了抽鼻子，午闕則揉了揉鼻子。
“女人的味道。”徐雲川光是聞便心已陶醉。
燕青自信一笑：“怎麼？我騙你了麼？這麼着，女人不是來了？”
“當是個少婦。”午闕肯定道。
“哦？你怎麼知道？”
午闕似笑冷笑：“老子也會聞香識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