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歸心似箭,早些解決瑣事,早些回到白雲城。而今不過二月出頭,諸葛三生承諾過今年三月班師回城——那杯接風洗塵之久必須得由自己親手奉上!
從大通明寺往外走,一條大道直通鳳凰城,雖說不是大理石板路,但也是寬敞乾淨的馬路。馬兒跑起來不顛簸,人坐馬背上也安逸,每隔歇馬的功夫路邊便會出現一家驛站,就是沒有驛站也有幾家搭棚的酒家,酒家要是也不見,最簡陋地也會出一口井與一座涼亭供給歇腳。
燕青一路只歇了一次,因急於趕路錯過了店舍,眼下此地是荒涼地,但好在路旁修了一口水井與涼亭。
且過就過,他下了馬將替馬兒割了一捆肥嫩的青草,拍拍馬兒的頭安慰:“馬兒快快喫,喫飽了得到鳳凰城纔有歇頭了。”說完,他倚靠在涼亭邊,取出一個油紙包牛肉與一袋杜康美酒,放聲長嘆一口氣,自顧喫喝起來。
正午的春日與風最爲溫柔,春天是個讓人心頭躁動的季節,藉着幾分醉意又伴着惱人的春風,一股莫名的煩躁爬上心頭。
諸如他這類人,真的不能閒下心來,就得去沒事找事做,否則寂寞更讓瘋。
現在他就十分地寂寞,而以往他寂寞的時候只會去想兩件事:怎樣去爲自己的燕家報仇,又怎樣去權謀並得到這天下。但現在他的心頭似乎多了一件事,他還呢喃出了聲:
“我……該怎樣去愛一個人。”
南宮書這些日子來必定對秀兒照顧得無微不至,想必回去便能瞧見二人恩愛的模樣。
齊冥與曲兒的故事他還不曾聽說,回去是該讓他們好好講講。
午闕早就與她人相敬如賓,又是買姻緣石,又是託他從鳳凰城帶胭脂的,羨煞旁人。
白成風與徐雲川是同一類人,風流倜儻,擁有的女人都是情人。
冷無情雖再無所愛,但她畢竟深愛過一個女子。
……
身邊的朋友多數都有所疼愛之人,可可笑的是,他竟得不到一個,就是想得到也得不到。
此刻他多希望就此愜意下去,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怨,什麼都不聽,什麼都不管……
“我……真的有些累了。”
他輕聲,像是在夢囈,手頭的酒袋不由落下身旁,就是酒撒了他也不曾拾起。不過小會兒一陣細微的鼾聲緩緩響起……他累得呼呼大睡!
……
“喂,你們看他的模樣,好像是睡着了。”
“且慢,再看看先,他可是揹着劍的人呢?萬一睡得不死,醒了咱就得死!”
“你怕個啥啊?沒看見他睡得跟死豬一樣麼?我看多半是喝嘛了,此刻正好是下手的時機,否則等他酒醒了咱得後悔!”
“那……小豆兒先去探探虛實去!”
“啊?怎麼又是我呀?大哥,我……我怕那跳起來一劍將我殺了……”
“那各位哥哥可得看着他點兒……”
“行吧行吧,你可要小心了。”
談話聲出現在涼亭不遠處的草叢裏,那裏的青草高到半腰,藏匿幾個人不成問題。
此時見一個三尺還要矮半寸的黃毛小兒偷偷摸摸鑽出草叢,瞧他的年齡也長了十一二歲,個子卻只有七八歲孩子般高,面容蠟黃,骨瘦如柴,身上披着襤褸衣衫,補吧都打不起。
就是個小乞丐,連小痞子都算不上。
此刻他深吸了一口氣,將那勒癟肚子的褲腰帶兒又繫緊了一分,隨後他才小心翼翼,一步當做十步來走,摸索着,爬向燕青。
短短的一段距離耗時了好一陣功夫,燕青是真的睡沉了,此刻就是殺了他估計也醒不來。
小豆兒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再探了探鼻息,最終戳了戳燕青的鼻子,歡歡喜喜地站起身回首揮手告知草叢裏的同夥兒。
很快的,又見五個衣衫襤褸的乞丐從那草叢裏爬出,他們盡是些黃皮寡瘦的孩子,最大的也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
飽暖思淫慾,飢寒起盜心。這些孩子紛紛亮起了眼神,看着燕青的目光就像是看着一隻聚寶盆!
五人偷盜也是麻溜兒利索,他們分工合作,拿一人去捧青草逗馬兒,另外一人則輕牽着馬兒走,其餘三人則與小豆兒開始研究起燕青身上的東西。
“大哥,你看這人的面相和穿着,肯定是個有錢人,咱這會終於撈着大魚啦!”
“嘿嘿,就是他那匹駿馬拿去賣了也夠咱幾個喫上好幾月的呢。”
“大哥,你快瞧他這把寶劍,拿去城裏當了也該有幾個錢呀。”
大哥是個大孩子,十五六歲,油頭篷面,但一雙眼睛卻又大又明亮。他先拾起了地上那袋未喝完的酒,灌上兩口,嘬一道辛辣,好生快哉。
“大哥,這酒啥子味道,讓我也喝喝成不?”
“我也要我也要,長這麼大還沒喝過酒呢……”
老大將酒舉高,他最高,這幫人也夠不着,又見他叉着腰連着敲了幾個小乞丐的腦袋,責備道:“等咱有錢了,大哥就帶你們喝個夠,只是現在你們給我小聲點兒,要是將他吵醒了,命都要交代在這裏咯!”
“大哥,你怕啥子,你聞他一身酒氣,我……我扯他耳朵他都沒反應呢!”
小豆兒竟真的扯着燕青兩隻耳朵開始張揚,這可把老大與一干小弟給嚇壞了。燕青也覺得耳朵上癢癢,翻了個身又撓了撓,像是半夢半醒!
“快跑,快跑!”老大拽起小豆兒撒丫子便開溜了,而身後一衆小乞丐,臨走還不忘將燕青的佩劍給抱走了。
燕青撅了噘嘴,美夢香甜可口他又怎捨得醒來?也就是不知他醒來後發現自己遭了賊,會作何感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