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褪去了衣袍好讓自己變得更輕巧些;他穿梭在黎明與黑夜之間,身形一動,刀光一閃,該死的人已經人頭落地,不該死的人只覺得身邊吹過了一陣風,全然無所察覺。
他先去了紫星院,那裏躺着不下兩三百具屍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此刻正有兩人在擡屍,用大馬車拉,滴答的血就這麼順着地面劃出一條紅線,紅線再被雨水所衝散,盪漾成了一片‘血河’。
佛門之地的腥風血雨格外令人興奮,至少午闕是這麼認爲的,他起刀從房檐上落下,準確無誤地落在了那運送屍體地馬車上。
趕車運屍的有兩人,一胖一瘦。
“我說你能不能將馬趕好點兒,這——”瘦子恰回頭,卻發現胖子的脖頸上已沒了腦袋,姿勢卻擺得上好,血也未濺射出來。
瘦子驚恐,想回頭卻一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午闕冷聲道:“在這樣的黎明殺機中,多死兩個人不過是多挖兩個坑——你想死嗎?”
瘦子嚥了咽口水,顫聲道:“我……我不想死……”
“你是漢人爲何要替匈奴人賣命?”午闕問道。
瘦子哭訴道:“我們本是寺裏的伙伕,這……我們也是逼不得已的,匈奴人說了,只要我們願意投降便饒我們不死……大爺饒命,大爺饒命!”
“哦?那你可知道寺外的情形?”午闕又問。
瘦子道:“知道知道,這已是我們拉屍的第三趟了,第一趟出去外頭還沒起紛爭,第二趟出去便引來了廝殺,而第三趟出去外頭戰亂已停,那裏又躺了不下百具屍體,大多以孔雀樓的女人爲主,可見是匈奴人和突厥人贏了。”
午闕蹙眉,趕忙又問:“那孔雀樓的一干門客呢?是否撤退了?”
瘦子搖頭道:“不見她們撤退,好像是沒了退路,如今正被圍困在長燈大殿裏死守着……”
午闕眉頭更深:“孔雀樓的門客少說也有兩三千人,她們就沒設法突圍麼?”
瘦子嘆道:“如今外族人是鐵了心的要喫這通明寺了,先說是隻有三四千人來襲,後頭突厥人又調來了兩三千不等,再加上他們收買的那些亡命徒,加起來浩浩蕩蕩竟有七千餘衆,孔雀樓寡不敵衆,只能進退兩難被困在寺院裏頭了。”
午闕沉思了片刻,刀一揮,削掉了那瘦子的腦袋——也許他告知了實情不該殺,可是他通姦賣國,罪名夠誅九族!
他彈了彈手上的血珠,刀回鞘,拾起地上的斗笠,坐上馬車,策馬朝着通明寺外搖搖駛去。
……
臨近寺外,大雨猛然滂沱,這兩運屍的馬車像是一包‘香料’,走到哪兒便將血腥味兒傳到哪兒。誰都不待見這股腥臭味兒,所以一路以來暢通無阻。
“哎我說,咱們要不要將那羣小尼姑往屋裏帶一帶?這麼大的雨萬一淋病了怎辦?”
“那你去請示王爺?”
“我可不去,王爺此刻正在享受美人兒嘞,現在要是去打擾了他的雅興,我非得沒命了不可。”
“唉……王爺也真是的,這羣尼姑你瞧瞧多水靈,怕各個都是雛兒吧?就顧自己玩耍了,也不讓咱開開葷!”
“你小子連尼姑的主意都敢打?你不怕遭天譴啊?”
“哼!這個鳥地方,沒肉喫,沒酒喝,女人也瞧不見多少,如今送上門來了,又管她是何身份?只要老子卸了火,一切都好說!”
“那你還得憋會兒,不說這寺裏的尼姑,在西邊咱還困着一羣孔雀樓的女人呢,那些貨色才叫做女人,待到此戰勝利了,你想挑哪個,哪個都有!”
“哈哈哈——”
“哈哈哈——”
笑聲戛然而止,兩顆腦袋滾滾落地。大雨將刀上的血粒兒沖刷乾淨,午闕下馬將兩具屍體搬上了馬車,這一路以來他聽了不少信息也殺了不少人,這馬車上的屍體都快堆成山了。
佛寺大門旁有一處專門行馬車的馬道,順着馬道走一個長下坡,出了小門便算出了整座通明寺。
有百八十個精裝突厥人握刀看管,順着大道往外還有數不盡的匈奴人守衛,午闕瞧了一眼這羣僧尼,其中並沒有他想找的素心。
大道有三條,中間一條通外,左邊一條通佛門客棧,而右邊這一條則通往孔雀樓所守護的長燈大殿。
右邊道正絡繹不絕地爲下一次進攻排軍佈陣着,匈奴人與突厥人一同安扎了他們熟悉的包房,放眼望像是一大片雨中生長得蘑菇。
午闕知道,素心和呼延休就在裏頭,要救人他得刻不容緩了。
大道兩旁的草有丈許高,而他們搭建的帳篷包子沿着草原邊緣。午闕將馬車趕得稍遠,佯裝往草叢裏卸屍體,而趁那看守的奴人不注意,飛身鑽入草叢,一步一步地貼着地朝帳篷包子摸索而去!
大雨斷魂,天邊的烏雲將黎明壓得喘不過氣,這樣的時刻這樣的天,昨夜又戰鬥了一宿,此時誰都是疲乏的。帳篷外少有人看守,就算是有也是帶着斗笠穿着雨靴躲在檐下打瞌睡——
天時地利人和皆佔盡,還有什麼理由不讓他去救人?
他含刀飛身如燕躍出草叢,在地上滾紮了一圈後悄然落在一頂帳篷外。帳篷內有震天的鼾聲,匈奴人睡得死,他的步子也邁得更快更隨意了些,目的則是中央那最高大的帳篷!
沒幾步快走他便來到了主營前,他先用刀劃破了一個小口,用眼進去探望——只瞧一張虎皮被褥,牀上正躺着個身着僧袍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素心!
午闕大驚,但理智同在,他先伏在帳篷外靜觀其變。
不覺,天已大亮,雨也減小,終於在一番嬉笑聲中瞧見呼延休走進主營房。呼延休臉有酒紅,步態蹣跚,看樣子是喝醉了。
“嘿嘿,素心美人兒,念什麼經誦什麼佛,與本王談情說愛豈不快哉?”
呼延休解開衣袋,頗不猶豫翻身上牀,而正當他要動手輕薄之時,素心卻突然從牀上躍起,隨之攥在手頭的那瓶‘好漢要低頭’,猛地朝着呼延休身上灑去!
‘好漢要低頭”一指甲蓋兒便能讓男人變太監,更何況素心撒出了一瓶?
呼延休趕忙捂住口鼻,可還是不慎吸入了大量,他咬着牙,心頭一震亂悸,胯下的命根子似乎也一點一點地在往裏頭‘縮’去。
“臭娘們兒!”他大怒,哪兒還有醉酒的模樣,他揚起手——“啪”的一聲便將素心扇回了牀上!
午闕心頭大怒,抽刀欲上,可素心卻猛然呼喊道:“午闕你快走,莫要中了他們的陷阱!”
呼延休隻手捂着臉,隻手捂着胯下,痛苦呼喊道:“快!他就在附近,莫要讓他逃了!”
午闕拗着脣,此刻他若出刀必定能要呼延休死,可若進了這帳篷必然再也出不去……猶豫兩息他還是理智地轉身離去,如今呼延休已廢,素心必然還會被當做籌碼,至少她的人身安全有了不得已的保障……
原來英雄救美並不是每一次都能成功的,反倒還會讓人深陷其中。一時間整個沉睡的軍營彷彿從夢中醒來!
全軍動作,嘈雜四起,不將軍與諸位匈奴勇士,糾集突厥人將整片軍營都封死,午闕嫣然已無處躲藏!
“單刀赴會,實在讓我佩服,如今漢人中實在少見你這樣的勇士了。”不將軍趾高氣揚,他言語中雖有讚賞,卻始終搖着頭,他又道:“只可惜戰爭的層面用遠要比你們所謂的江湖要高。再厲害的江湖客也不可能以一人之力對抗千軍萬馬。”
午闕橫眉冷對,揮刀自眼眸前,冷眸與刀上寒光同響,他道:“今日我午闕若死,必將帶走五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