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青鋒煮雨 >第三百三十八章 芊芊以心(一)
    西北的夏要比西南的晚,且晝夜溫差顯著,所以才入夜便恍若回到了南方的冬季。

    夕陽未落,明月初生,日月光輝同天而下,照耀在這間別致的小院屋中。

    院屋似獨生在天地中一般,由木頭搭建了房幾間,用泥巴圍成的籬笆牆,院兒旁有一方結着青果瓜菜的黑土地,挨着土地本該是個牛棚羊圈,但是空閒的,且擱置了很久,甚至都垮塌了一些。

    院屋前有一條小溪,溪水清澈見底,月兒彎彎躺在水中央,魚兒來啄卻撲了個空。

    夕陽西下,平靜的一日變得更加幽靜,大致體現在,溪流“嘩啦啦”,老樹被風搖曳得“嘎吱嘎吱”,而院屋中的伙房更升起了裊裊炊煙。

    原來這院屋裏頭還住着人。

    芊芊就是這屋子裏住着的唯一一個人,二十出頭的姑娘,說不上美,卻質樸清秀,可人的農家女孩兒。

    她放下鍋鏟並解下竈衣,鍋裏的飯至少還得煲上一刻鐘多,自己恰好趁着空閒去將衣服洗了。

    她輕嘆一聲,一個人的日子總是這麼忙碌。

    再見她從房間走出,手中端着一個木盆,盆裏偶爾僅有幾件布衣薄紗。

    在瞧着將要落下的夕陽,她又嘆一聲,心想:剩下的日光可不多,得抓緊了。

    感嘆日復一日時,她獨自一人來到溪邊的枯藤下。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夕陽西下,有女花樣年華,玉手浣衣紗。

    可她浣洗着,一片殷紅染上衣襟。她先不覺,以爲是夕陽紅色,可發現越洗衣服越紅才舉着衣服湊近鼻尖——嗅着竟是一股血腥味兒!

    血!

    她嚇得手頭一鬆,衣襟“撲通”掉入溪水中!

    血從何來?又是誰在流血?

    黑夜擠走了最後一絲餘暉,僅剩月光獨顯光明。月光下的血變成漆黑,像是墨汁倒入了純淨的溪水中,清風徐來,陣陣腥味香!

    芊芊一個姑娘,哪兒見得血光?她拾起溪中的衣物就要逃走,可就在她彎腰時,一具“屍體”順溪水靠了岸,且剛好撞在她腳下。

    她嚇得踉蹌不止,軟在溪邊不知所措。

    那“屍體”卻不走了,半截身子衝上岸,半截身子入水。

    芊芊心裏又急又怕,她想:若“屍體”不被沖走,若爛在這兒,又臭又髒水源還晦氣得很!

    內心掙扎了許久,她終於鼓起勇氣,抻着地想用腳將“屍體”踢回溪水中。可那“屍體”實在太重太大,她腳勁兒力不夠,怎麼踢都踢不下去。

    在萬般猶豫中,她只能選擇用手去試試。她咬着脣,眯着眼,看那屍體上的血像是劇毒,生怕粘上一丁點兒。

    她使出渾身力氣去推,“屍體”果然一點兒一點兒滑向溪水,而就在那“屍體”將要全沒入水中之時——“它”竟伸出手一把扣住她的腕!

    她嚇得毛骨悚然,但下意識卻察覺不對——這手是有溫度的。

    他還活着!

    可瞧這人的模樣也是半死不活的,更何況他還身着一身盔甲,一看便是打仗的屠夫,不說救不活,萬一救活了個壞人怎麼辦?

    她猶豫着是否拯救,但那隻手卻再也沒有力氣抓住她,就在“屍體”將要滑落的剎那,她撲上去牢牢將他拽住——人善怎忍生死?她還是選擇了救人。

    夜黑盡,涼風瑟瑟,獨見她一人連拉帶拽將“屍體”往房屋內拖去,每個一會兒她都要停下來歇息,可又不敢歇息久,生怕那人死在自己手裏。

    就這樣磨啊磨,磨啊磨……整整十丈不到的路程竟使了大半個時辰!

    她將“屍體”搬上牀,探了探脈息總算是鬆下一口氣:還活着,也沒被自己給磨死……隨後她替他將身上的盔甲脫下,閉着眼又將其溼衣服褪去——

    “屍體”身上的傷可又將她嚇壞,血淋淋的傷痕縱橫交錯,皮肉已翻白髮腫,不盡地往外頭淌血!然而這僅僅只是新傷,舊傷更是數不勝數!

    她心想:我莫不是真的救了個魔鬼?能受這一身傷的人非得是個魔鬼!可是魔鬼又怎麼了?世上能救魔鬼之人又能有幾個?

    她信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她更信魔鬼再壞也會報恩!

    她開始尋起常備的創傷藥,又在附近採了些止血的草藥,不懂醫術的她卻心靈手巧,悉心地清洗,上藥,包紮……直至三更天才算找回空閒。

    她抹去額間汗水,鼻子卻聞到了一股嗆煙味兒!

    糟了!她鍋裏還煮着飯,竈裏的火也沒熄!

    她趕忙往伙房跑去,可才一出門便瞧見那伙房燃起的熊熊烈火!

    伙房與牛棚、住房緊密相連,火勢已也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若再讓其發展下去,這個家就得徹底被焚了!

    她急得只顧跺腳,眼淚汪汪垮下,卻不知該怎去救火……而回首一見牀上那“半死不活”之人,心頭又恨又悲!還說不是魔鬼,還信什麼天意!早知就不該去救他了!

    “轟隆!”這時天空一聲巨響,突然打雷了!

    雷聲起,月不見,烏雲密佈不過三息,“嘩啦啦……”大雨傾盆而至!

    這爲何不是天意?

    ……

    石勇與燕青一樣,身上的傷都是南征北戰得來的。身爲一個武將,他並不願意自己活下來……他曾獲過無數人的稱讚,無論是敵人還是朋友,都賜他一個“不敗將軍”的神話。

    然而……然而今天他一敗塗地!

    鑽心的疼痛足以讓他認清現實——自己並沒有戰死沙場,反而是活在了溫柔的被窩裏,哼!苟且偷生!

    他氣血上涌,疼痛欲裂,“咳咳……噗!”在乾咳兩聲後,一口鮮血從口裏噴出!

    “咵!”門被人一把推開!

    刺眼的陽光先鑽進屋裏,小園清香與炊煙緊隨其後,而芊芊則落在了最後頭。她站在門口,因忙活燒焦的樑柱,臉上溜溜黑,活脫脫的像只花臉貓,倒添了幾分俏皮意味兒。

    石勇一口鮮血吐紅了整張牀,他還是活着,死不了就是死不了,否則他早就死在溪水裏了。

    芊芊趕忙端來一盆熱水,先悉心地替他拭去嘴角血跡;仔細瞧看他傷口,不紅也不腫;最後摸了摸他的脈搏,四平八穩相比昨夜要好上太多……

    明明有了好轉的跡象,爲何還要吐血呢?

    石勇再噴出那口鮮血後,整個人都精神暢通了些。屆時他總算明白自己又死裏逃生了一次,且這次還被好心救起,還悉心地照顧自己。

    他抽了抽鼻子,一嗅體香,頓時神清氣爽,他心中歡喜道:原來還是個女人。

    他也會聞香識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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