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夜色正濃。
“我送了她禮物?啥禮?”
夏葉修也不是很明白那個姑娘爲什麼會這麼寫,而成非揚則直接忽略他這個問題。
夏葉修:“成大哥,你爲什麼會選擇送給那個姑娘啊?”
成非揚嘴角一抿,故作神祕。
“看上人家了唄。”徐錦玥涼涼地在旁邊補充。
成非揚也不故作神祕了,立馬解釋:“因爲那個小姑娘是伽莎公主的侍女。”
“你怎麼看出來的。”
“下午路過公主殿的時候,我看到那個姑娘抱着一疊衣服進去,所以記下了。而且她的舞步和伽莎公主很像。不敢說絕對,但也八九不離十吧。”
“所以就讓我去獻身?成非揚,你是人嗎?”
“不是,所以你要怎樣?”
“我···我···我能稍微反抗一下嗎?”
“不能,好,下一個問題。”
徐錦玥蔫回了自己的位子上,彷彿一朵枯萎的嬌花,澆點水都活不過來的那種。
夏葉修很會抓重點:“安王不知情,我們要告訴他真相嗎?”
成非揚沉思了一下:“要。但是隻能單獨說。”
“是怕節外生枝。”
“嗯。按照今晚安王的各種神色表現來看,他應該不知道公主已經遇害,因爲如果知道而想要隱瞞,直接在問完安好之後打住就行了,說得越多錯的越多。”
夏葉修說道:“而且他沒有近幾年公主的音訊,這有點不可思議。要麼是完全不關心公主的死活,要麼是有人刻意隱瞞了。西域和我朝通商往來頻繁,商人隨意結識一個官員都知道後宮根本沒有這位西域公主,回去再報告根本不難。”
“他還給公主的兒子起名字,看上去不像是完全不關心。”夏葉修沉吟,“還有一點,既然是刻意隱瞞,爲何不阻止我們去面見安王?”
成非揚捻了捻自己短了一截的衣袖,默了一會。
可能性有很多,不阻止可以是不能,也可以是不敢,甚至可以是不願,而其目的都在於阻止安王知道真相,而真相的背後可能是爲了保護某些人,可能是爲了維持某種局面。這其中的任何一個都足以成爲理由。
夏葉修:“若想大規模隱瞞真相,就需要在商道通行關卡對把住每一個商人的嘴,如果沒有通行大人的庇護應該做不到,而且他也只是最後一層關卡而已。”
成非揚:“不錯,關鍵就在於他上面是誰。不管他們出於什麼目的,我們目前的要解決的問題就是怎樣把事實傳遞給安王,得到他的支持才能順理成章查下去。”
夏葉修沉吟了一會兒:“如果是安王自己呢?”
“嬌花”費勁兒地聽着他倆你來我往,差點就地“碾做塵”。
“不知道。”成非揚眼裏晦暗不明,“但若是沒有安王的支持,我們寸步難行。”
夏葉修深深看了他一眼:“我明白了。”
成非揚恍惚了一下,彷彿和他一起商量籌謀的人不是夏懷遠的兒子,而是夏懷遠本人,總能明白自己在想什麼。
“傳遞信息約見安王,而且要瞞過其他人的耳目。”夏葉修用手指點着桌面,一下一下。
成非揚和那朵“嬌花”對視了一眼,“嬌花”立刻就開了。兩人同時從對方的眼裏捕捉到同樣的不純目的,相視一笑,齊齊看向桌面的一角。
狐狸本來在舔着自己爪子背上的毛,冥冥之中卻感應到兩束不同尋常的目光,它擡眼一看,瞬間從人類複雜的面部表情中過濾出了“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的殷切期盼,覺得自己的高光時刻終於到了,遂昂首闊步地準備踱到桌子中央閃亮登場。
夏葉修就見手指邊溜過去一團白色,迷惑中也擡眼一看,瞬間從那倆貨的眼中看到了“清蒸不放糖”和“油炸會更香”的高端食材烹飪方法。遂一把將狐狸扒拉過來,徒留桌上兩束爪子印。
“你倆的主意還能再餿一點嗎?”夏葉修扼住了掙扎中的狐狸的咽喉。
他倆確實在打狐狸的主意,這狐狸比耗子大不了多少,而且又聰明,溜進去給安王遞個紙條啥的應該沒什麼問題。
他倆的目光已經飄過來了,整張臉都是大寫的“所以,你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嗎?”。
夏葉修在這種高壓的氛圍下,搓了搓狐狸腦袋:“那個那個,我倒是有個法子。”
······
徐少爺和成知事覺得此法甚好,便散了,一個去讀書,一個去研究面對安王的話術。
“小夏去逛巴扎(市場)嗎?”徐少爺啃了一大口番茄,扭過臉去看了一眼小夏,“哦,原來是在忙啊,那我只能找成非揚去了。哎,好遺憾吶,狐狸你說是不是。”
此人語氣宛如九曲河牀拐了又拐,讓人和狐有用擀麪杖碾平了的慾望。徐錦玥從小夏的表情中找到了樂子便溜了。
巴扎,和夜宴一樣熱鬧。他們逛了一路,都是一身汗,不過收穫蠻多。
徐錦玥:“你說小夏會喜歡這個嗎?”
成非揚:“應該會吧。我覺得生日的話,收到什麼他都會喜歡的,禮物嘛,禮最重要。”
徐錦玥:“這個寶石會不會小了點?”
成非揚:“小夏家又不缺錢,而且這是裝飾,不是暴發戶炫富。”
徐錦玥:“也對哦。我送這個,那你送什麼?”
成非揚:“這個算我倆一起送的。”
徐錦玥:“成非揚,你摳不摳?”
成非揚:“······”
深夜,徐錦玥臉蓋着書睡着了,成非揚去看了“公主”之後也歇息了,小夏房裏的燈還亮着,傳來陣陣沙沙的響動。
“你去睡吧,不用等我。”
狐狸蔫了吧唧趴在案上,聽了這話將頭從左邊的前肢偏到了右邊。夏葉修甚至能從那純白的毛中看到黑眼圈。
長夜靜謐,燭火“啪”地爆了一下,終於做完了。他又試了幾遍,覺得非常滿意。一擡眼,狐狸睡得正熟。夏葉修現在反而睡不着了,於是將圖紙翻到另一面,細細描繪燈下酣睡的狐狸。狐狸很漂亮,脾性也好,還能這麼晚陪着他。於是在這個細膩又感性的時間裏,夏葉修給它加了無數美好的光環,完全沒想起他們曾暴力相向的事實,將狐妖生生畫成了狐仙。
“安王,成非揚給安王帶來一樣寶貝,請安王和王后鑑賞。”
“好!看來東方遍地都是寶貝的傳言着實可信啊!”
成非揚將一個筒狀物舉在安王眼前。
“安王請看,這筒裏有千種世界和萬種變幻,遂取名萬花筒。”
安王的神色僵了一瞬,很快恢復如常,笑意又爬滿臉上。
“好啊,好啊,果然是寶物。”
成非揚不動聲色地撥弄了一個開關,走到王后跟前。
“王后請看!”
午後,大多數人都在休息。神靈廟內。
“出來吧。”
一個傳教士模樣打扮的男子從背後的簾子轉出來,正是成非揚。
“你約我單獨見面所爲何事?”
“安王可認識這個?”成非揚從布包裏取出了一頂帽子和布片,正是從女屍身上取下來的。
安王沉思了一會。
“你想說什麼就直說。”
於是他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你是說烏娜莎沒有嫁到貴國,而是被埋在和親的路上?”
“正是。我等前來就是爲了找出烏娜莎公主的死因。”
安王沒有馬上給答覆,而是走到神靈面前,虔誠地望着神靈那洞悉一切的眼睛,跪下身去,拜了三拜。起身後,他的目光變得堅定而陰鷙。
“我不需要你們所謂的真相。烏娜莎在嫁過去的途中染病身亡,這就是真相,貴朝的皇帝能接受,我能接受,爲什麼你們不能接受?我不管你說的那個夏懷遠大人的權力有多大,再大能大得過和平嗎?”
“既然一直都相安無事,爲什麼一定要平地生事?若是貴國有需要,我可以再把伽莎嫁過去。倘若貴朝使臣一定要糾纏到底,就莫怪我將你們驅逐出境了。”
成非揚無奈,只好躬身:“成非揚記住了。”
賢惠的王后爲丈夫和女兒準備了清涼湯,她親自端湯給安王時,安王暴怒一揮衣袖,湯撒得到處都是。王后大驚,連忙跪下,她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只是一個勁兒認錯。安王用手擡起她那張絕美的面容,滿臉都是不加掩飾的厭惡,惡毒地說:“你看你乾的好事!人家帶着烏娜莎的屍體來找我查真相了!”
“什麼······”她的眼角滑落兩行淚水,彷彿亮晶晶的流星劃過黑沉的夜空,留下悽美而璀璨的軌跡。
“你爲什麼永遠那麼蠢!永遠要自作主張!”他狠狠甩開那張顛倒衆生的面容,再不看一眼,“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