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元應夏葉修的要求將猿翼上的能喫能用的物事以物化物,搬來堆在兩家煉精館中間,也開了一家鋪子,名爲“百貨館”。百姓家裏有的沒的都能在裏面找到,不要一文錢就能隨意將物品帶回家。
起初百姓還不信,認爲天上掉的餡餅不可能砸在自己頭上,可是經過符瑀循循善誘之後,人們潮水般涌進門,不要錢的東西誰不要?
煉精館的道士守衛們起初還納悶,爲什麼今天來的人這麼少,當他們看到隔壁的百貨館之後,一個個竟蠢蠢欲動,也想去撿便宜。有錢撿,誰還當值啊?
夏葉修捕捉到當值人員豔羨的眼神,只是苦於上司再旁,沒能邁出第一步。於是夏葉修親自扛了兩袋大米送到他們面前。低級值守道士還怪不好意思的,一個勁兒說謝謝。兩個品階稍微高點的道士瞪視夏葉修和低階道士,不知是因爲夏葉修沒給自己送還是因爲夏葉修壞了規矩。
夏葉修轉身離開,回來的時候一個笑臉迎上去,只見他手裏提着兩塊羊肉,友好地遞給了高階道士,道士緊繃的面容瞬間裂開,向一旁咳了咳,並沒伸手。
夏葉修熱絡地往他身邊湊,諂媚油滑地說:“大人可一定要收下,這羊宰殺沒超過半個時辰,可新鮮了。小民特地挑了最好的裏脊給大人留着,大人拿回去補補身子,在這窮鄉僻壤當值真是辛苦大人了!”
聽了這番話,大人從鼻孔朝天到鼻孔正對夏葉修,用小指勾下栓這塊肉的繩子,面容嚴肅地接受了夏葉修的賄賂。鼻孔裏噴出一個字:“嗯。”
夏葉修在心裏早已把他大卸八十塊,臉上卻是一派狗腿子討好——烏煙瘴氣之地的小官,千萬不要得罪。不然,就會讓你成爲烏煙瘴氣的一部分。
他們爲來人指引他們所要的東西,還幫腿腳不便的老人家搬東西······
一天下來,差不多送出去了幾千樣東西。兩人累得癱在地上,可是興致十分高漲,夏葉修和符瑀都很開心,他們覺得自己在做善事,而且幫助了這麼多的人。
真是有收穫又有成就感的一天!
而且最令他們欣慰的是,今天去煉精館的人減少了一半。兩人平躺在地上,烙餅似的,手腳故意打到對方身上,打到之後迸發哈哈大笑,快意又逍遙,幸甚至哉!
符瑀又給夏葉修講行醫遇到的疑難雜症,講自己是如何摸索出破解之法,講如何通過望聞問切找到主症,講病患和親屬的奇聞異事······夏葉修聽得津津有味,覺得這符瑀實在是個妙人。他也給符瑀講工程佈局,水利引流,營造建設······符瑀豁然開朗,講這兩者有哪些是相通相異的······
兩人相見恨晚,都覺得對方是個寶藏。
澤元好久沒看到夏葉修笑得這麼開懷,他雖然討厭符瑀,可是很樂意夏葉修和他交往。符瑀身上似乎有一種勁兒,能讓死人起死回生的那種勁兒。雖然這種方式是直接掀開人家的棺材板,杵在人家耳朵邊吹嗩吶,可是當看到死人跟他一起跳舞的時候,你還是會忍不住爲他叫好。
待到澤元離開的時候,符瑀偷偷湊到夏葉修耳朵邊悄悄問:“你倆什麼關係?”
夏葉修耳根子一紅,絲毫不結巴:“兄弟。”
符瑀“嘖”一聲,眼神雪亮:“別想騙我!老實交代,是不是我想的那種關係?”
夏葉修死鴨子嘴硬:“不是!”
符瑀一撇嘴:“我都還沒說是什麼關係。夏葉修,你小子老不誠實了!”
夏葉修本來就有點心虛,此刻陣腳先亂,知道自己越說越錯,索性閉嘴。
符瑀見他不說話,以爲自己佔了上風,於是迫不及待顯示自己洞察世事,聰明過人。
“我跟你說,我看見你倆的第一眼就知道。”
夏葉修一驚,立馬回想自己看符瑀的第一眼。
“你,腰痠腿軟,倦怠面白,典型腎陽虛表現。至於他,腎倒是不虛,可是他一看到你,面若春風,眼若桃花,是典型思春貌。而且你倆在牀上的位置我都知道,你要聽我——”
夏葉修急忙捂住他的嘴——大夫的嘴,嚇人的鬼。
“我服了你了!你是怎麼做到如此坦然說出這些東西的?”
符瑀十分坦蕩地說:“我是大夫,你見過的沒見過的,我都見過。”
符瑀想起什麼似的補充道:“而且他還不是人,我的素材裏又多了一種了。哎,夏葉修,他是啥?妖還是鬼?”
夏葉修:“你不怕啊?”
夏葉修正要開口,澤元的聲音恰好響起:“符大夫,想不到你知道我在幫你?之前還真是低估你了。”
符瑀聽出這流氓在諷刺他,今天心情好,一點也沒有罵人的想法。於是高深地一翻身,在夏葉修臉上飛速親了一口。
!
風馳電掣間,澤元的手掐在符瑀脖子上,夏葉修拉住澤元的手腕。
“你別欺負他,他只是個凡人!”夏葉修說。
符瑀大獲全勝,向澤元吐了吐舌頭拍拍屁股就走。
“夏葉修,謝啦!我就說我眼力過人——”
“符大爺,您快走吧!”夏葉修十分無奈。
夜深,夏葉修在他臉上親了又親,對方卻沒有半個笑臉。
“好了好了,別生氣了,符瑀知道咱倆是什麼關係,對我根本沒有想法······”
“才這麼兩天,你竟然把我們的關係告訴他!”
夏葉修突然驚覺心梗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符瑀說的大限將至。
······
澤元看着這兩人把這個鋪子搞得紅火,也不忍心潑冷水,但這並不代表他認爲這個法子行得通。他認爲,要想讓煉精館徹底垮掉的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上面的人將它拆了。他如入無人之境一般進入里正的住處。
里正剛從符瑀那裏拿了一個新鍋,正要將其放進竈房,被澤元擋住去路。
里長質問:“你是何人,爲何在我家?”
澤元:“竈王爺。”
里長大驚之下揉了揉眼睛,這竈王爺看上去不食煙火,是自家做的菜不好喫嗎?
他立馬跪下磕頭,說:“小的拜見竈王爺,竈王爺迴天一定要替我家說好話。我等肯定大魚大肉供奉竈王爺爺······”
澤元心想:在凡人面前,同樣都有術法,這仙就是比妖好使。
澤元說:“大魚大肉倒也不必,我想讓你幫我辦件事。”
里長:“小的肯定全力以赴。”
澤元:“很簡單,把煉精館拆了。”
里長面露難色,欲言又止。
“有難度?”
里長:“仙官,你可能在爐竈裏面呆久了,不瞭解外面的情況。煉精館隸屬煅魂府,也就是鎮妖司門下,與朝堂百官是兩套體系,我們根本插不上手······”
澤元:“那你知道這些抽取真血對你的百姓有何影響?”
里長深深嘆了口氣,心想你不提這事兒還好,一提這事他就頭大。
“爺爺,不瞞您說,我知道,所以我讓全家不得踏進煉精館半步。前兩天清河鎮的里長跑到我這邊來借糧,說他們鎮子快垮了!清河鎮盛產大白菜,主要生活來源就是向其他鎮賣白菜。可不知爲何,那裏的人染上一種怪病,說是被妖孽纏身了。外面的人一聽,好傢伙!他們的大白菜就賣不出去,現在離斷糧不遠了。”
“清河鎮的里長說被抽了後天之精的人易受妖邪侵蝕,於是就犯病了。他三天兩頭跑過來借這借那的,我也窮啊。不過,那百貨館或許能幫得上忙!”
他豁然開朗,忙叩謝竈王爺,這竈王爺真是打開了他的心結!
澤元眉頭一皺,不論是找里長還是縣長根本一點用處都沒有,若是要不動聲色潛入鎮妖司體系,肯定有難度,要做到不驚動封虛,難度就更大了。他知道自己的妖力被分散到無數個小小環節之中,令其迴歸體內的法子短時間內找不到,現在最好的方法就是毀掉,讓封虛手底的三軍失去加持的戰力。貿然用蠻力會傷及無數凡人,不是因爲他很慈悲,而是因爲天上那位神仙不會放過他。
里長見竈王皺眉,心裏暗叫不好。於是瘋狂找補:
“竈王爺爺莫生氣,小的雖不能去拆了煉精館,可是能減慢建造新的煉精館的速度,這樣,不知爺爺能不能滿意······”
里長試探性地擡頭看着澤元,生怕這位神仙發火,那之後一年,家裏的爐竈不得安寧,怕是要遭火災!
是了,這些道士不事生產,需要朝堂體系的大小官員供養所需。像一條盤曲在活物身上的寄生蟲,卻以守護神的面目出現。
澤元大步走出院子,撂下一句“來年好運”。
里長起身,出了一身的汗。第一次見神,十分緊張。他把新鍋放到竈上,猛然想起:今天不是臘月二十三,不是竈神迴天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