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墨守成歸 >第5章 馬車夜談(二)
    

    寂靜安然無聲之夜,月色已上樹梢,偶有一兩隊搜捕的士兵搜過,看到標誌着節度使的車輛,便默默的走過,更無人攔下馬車詢問。

    馬車駛到街道盡頭,拐了彎向偏郊而去,乃是玉清觀方向。

    墨焉看了一眼成清懷道:“先生要回玉清觀?”

    成清懷微笑道:“總不能在外溜達一晚的。”

    墨焉點頭道:“今晚多謝先生了!也感謝您的指點!”

    成清懷道:“你要走?你要去哪裏?”

    墨焉遲疑了下,道:“就回玉清觀吧。”到了玉清觀,她再想辦法離開。

    成清懷淡淡道:“我建議你暫時留在玉清觀,至少留一晚,今夜全城戒備森嚴,韓通是絕不會讓一隻蚊子逃出城的。”

    墨焉道:“我不出城。”

    看來她是住在城裏的,成清懷點頭道:“那你更不宜亂走了,夜間你一個單身女子出行,實在說不過去,被人發現你背上的劍傷,就更說不明白,至少白天□□裏,沒有那麼顯眼。”

    墨焉遲疑了下,默默點頭道:“如此……就要打擾先生了!”

    成清懷微笑道:“應該的,你無需跟我客氣。”

    此話有些曖昧不明,墨焉不知如何回答,垂下了眸。

    成清懷看着她微微煽動的長睫,輕嘆一聲道:“我不知你和柴榮有何仇怨,你非殺他不可,只是想問一句,值得嗎?”

    經過前番兩人一番談話,她對他的戒備之心慢慢的放鬆了,他感覺得出來,她慢慢的接受了他的觀點和想法,至少不再是當初初識時,對他每一個字都是猜忌和戒備。

    爲了取得她的一絲信任,他故意不處理傷口,先以被她刺傷的傷口獲取她的目光;再施計讓韓通以爲他故意在此時遛馬是在報復他,不惜動用了奇門遁甲之術唬住他們,讓他們不再關注他的馬車,只是爲了安她的心,邀她上馬車;最後爲了破解她最後的防備之心,他推心置腹的將最有效暗殺柴榮的方法告訴她,終於獲取了她放下的戒備心。

    墨焉面無表情道:“何爲值得不值得?難道先生做事都是要先衡量得失,看事情值得不值得才做嗎?”

    成清懷微笑道:“你知我不是這個意思的。”

    他再次爲她滿上一杯熱茶,溫和道:“我們做事不是先要衡量得失才做,但也要先衡量能不能,該不該做,我不是否認你的做法,只是你可曾爲你輕易決斷做過的事後悔!”

    墨焉靜靜的看着他,她明白他的意思。

    成清懷道:“比如那一次,你混到範府扮成了侍女,本意還是要刺殺柴榮,可是陰差陽錯,有人要暗算陷害我,卻不意間抓了你,本來以你的武功不會輕易落在他們手上的,但你爲了刺殺柴榮不打草驚蛇,不得不假裝被擒,然後再伺機逃脫,可你絕對料想不到,他們竟然給你灌酒下藥,還把你送到我房裏。”

    墨焉怔忡的看着他,他竟然猜得和當時的情況一模一樣。

    提起那日的事,成清懷神情有些窘迫,頗爲羞澀不自在,繼承道:“以至於發生後面的事情,你當時事後可曾後悔過做這樣的決定?”

    說不後悔自然是假的,刺殺不成反而失了身,作爲一個清白的姑娘,她不可能不反思的。

    成清懷暗暗嘆一聲,更溫和道:“再比如這次,你混在後蜀的殺手裏再次刺殺柴榮,可你想過沒有,今晚你如果不能全身而退,柴榮沒死,你卻先喪命了!”

    墨焉沉默了下,道:“在此之前,我已經做了心裏準備,有些事,比其他甚至自己的生命還重要!”

    成清懷點頭道:“是,有些事是比生命還重要,但不是必須以命相換!墨焉,殺柴榮和你好好活着並不衝突。我不是不讓你殺他,我只是覺得你要殺他的同時,也要想着好好活着纔是!”

    墨焉默默的看着他,心中滋味難言,這些道理她都懂,可是她的固執讓她把這些道理忽略了,也許是因爲孤單太久了,揹負的壓抑太重了,她下意識的就忘記了那些重要的道理。

    成清懷又道:“墨焉,殺柴榮的方法有很多種,我希望你在打算殺他時,好好想想你的退路!”

    看她眸光微閃,露出了那不能言語的孤獨悲哀和壓抑,成清懷看得出她的掙扎和壓抑,也看得出她一直以來都在掙扎和壓抑,她和柴榮之間定然是隔着無法調節的恩怨,他心中又嘆一聲,柔聲道:“以後你若有不決之事無法決定,墨焉,你來找我!”

    墨焉一怔,愕然看着他道:“找你?找你做什麼?”

    成清懷微笑道:“找我做什麼都行,我不會爲你決斷,但我能給予你建議,建議你不要貿然決絕!”

    墨焉神情怔忡,他的意思是讓她依靠他嗎,她雖然的確很渴望很需要一個如他這般見識的長輩在身邊指點依靠,但他們之間發生過那種事,這般依靠他豈不成了舊話重提。

    果然成清懷接着道:“你大概也沒有親人長輩在身邊了,待過些時候,我處理了這邊的事,便帶你回終南山,稟告師父,再請師父做主爲我們主持成親!”

    墨焉哭笑不得道:“先……先生,我們不是說好了不再提那事了嗎,那只是一場意外,就當我們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成清懷一怔,皺眉道:“這怎麼可以,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我做過的事就該承擔負責,豈能就輕避重,逃避責任。”

    墨焉急忙道:“我……我不需要你負責。”

    成清懷皺眉看着她道:“你不願意嫁給我?你有意中人?”

    墨焉臉一紅,羞窘的搖頭道:“我沒有意中人。”

    成清懷道:“那就是你不願意嫁給我?”

    墨焉一噎,窘着臉道:“不是,先生,我……我當你是老師長輩般敬重……”

    成清懷一僵,苦笑道:“我今年虛歲二十五歲!”

    他天賦高,出道成名早,十五歲時已經名聲在外,很多人都以爲清懷先生乃是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道人。

    墨焉愕然,有些目瞪口呆,沒想到清懷先生竟然如此年輕,她只道他是駐顏有術,童顏不老,沒想到他也不過才年長她幾歲,她還當他是長輩般看待呢!

    正因如此,即使和他發生了那樣的事,只要她刻意不想,還能坦然視他爲前輩交談,可是他竟然是個比她大不了幾歲的年輕男子,整個人登時火辣辣的燃燒起來,臉都漲紅了,瞥見他目光看過來似是還要說什麼,她立刻低頭埋首在膝上,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成清懷一怔,張了張口又閉上了,看她如此,又瞥見她通紅的耳根和脖子,頓時反應了過來,也終於明白她爲什麼說當他們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因爲她和外人一樣,也一直以爲他是個三四十歲的長輩。

    .

    馬車在玉清觀門口停下了,成清懷帶着默默跟在他身後的墨焉回到房間,因爲他偶爾也會帶着小道士出門,所以門房道士看到跟在他後面做小道士裝扮的墨焉,也沒有多加留意,只道是觀裏哪個跟他出門的弟子。

    打開了自己居住的房間,成清懷轉身看着臉色一言難盡的墨焉道:“今晚你就暫時在這裏居住吧,這是我的房間,他們一般都不會隨意進來的。”

    墨焉瞥了眼房間,欲言又止。

    成清懷微笑道:“太晚了,你身上還有傷,早點休息吧,我就在隔壁師兄哪裏,你有什麼需要就過來找我,師兄出門了,需過幾日纔回。”

    墨焉無奈點了點頭,臉雖然不紅了,但神情還是頗爲尷尬。

    成清懷溫和的笑了笑,待要走出去,又頓住了腳步,看着她無奈的笑道:“墨焉,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希望你能和我說一聲。”

    墨焉一怔:“嗯?”

    成清懷微笑道:“種種情況,你若是不願在這裏呆幾天,和我說一聲,別不辭而別;你若要再次行刺柴榮,和我說一聲,我不會攔你,至少我不願再傷你,想讓你全身而退;你若堅決不願嫁給我,也和我說一聲,我至少要知道你過得好不好!”

    墨焉一窘,剛要開口,成清懷伸手止住了她,含笑道:“不用急着告訴我,你想清楚考慮好再告訴我。”他從懷中再次掏出了那枚精緻的玉石,放到她手裏。

    墨焉急忙驚慌道:“不,捨不得,先生……”

    成清懷強勢的將玉石握在她手裏,認真道:“墨焉,好好考慮清楚,這玉石你拿着,不是用作聘禮,只是給你的一個承諾,只要你拿着這個玉石來找我,我答應幫你做一件事,包括幫你殺柴榮,所以,你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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