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深宮記 >第10章 街邊煙火氣
    

    陳錦榆心中長嘆一聲,想到寧婉的遭遇,心中泛起深深的憐憫,有些不忍地說道:“就算清晨出來散步,也該叫個奴婢跟着的,你一個人,未免不方便。”

    寧婉微微一笑,笑容能出現在她臉上已是難得,若不是一向敬重好感太子妃,她是斷不會獻上一個笑容的。“周嬤嬤年齡大了,我不忍心這麼早就把她折騰起來,至於房中其他的奴婢,和我沒有聊得來的。與其勉強和一個不合自己心意的人相處,倒不如獨自一人,倒也清靜自在。有時候,人越多越孤單。”

    說完,寧婉轉過身去,不再面對陳錦榆。她看向未可知的遠方,口中淡淡說道:“太子妃這麼早就帶着奴婢要出府,是有要事吧。千萬不要因爲我耽誤了纔好。”

    這句話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了——我不耽誤你辦正事,你也別來打擾我清靜。我不想聊了。

    陳錦榆並沒有因寧婉近乎無禮的冷漠而生氣,也沒有走開,她腦中百轉千回,心底泛起一股異樣的衝動。突然開口道:“寧婉,我是要入宮侍疾,昨天殿下派福安回府傳話,皇上怕是不好了,我得趕緊入宮候着。”

    果然,寧婉聽到這個消息後,一直以來的冷漠淡然再也無法維繫下去,她的身子微微抖了起來,即便她現在背對着陳錦榆,陳錦榆也依然可以猜到她臉上的表情一定不平靜。

    陳錦榆嘆了口氣,聲音中帶了一絲悲憫,“你有什麼想說的,可以說給我聽,聽過之後你我就要立即忘記。”

    寧婉的身體抖得更厲害,明明是炎炎夏日,她卻仿若身着單薄衣衫佇立在三九嚴寒的雪地裏,纖細的身形是那般無助悽苦。

    就在陳錦榆以爲寧婉會惡語相加或沉默無言時,她深吸了一口氣,清冷而理智的說道:“皇上聖體豈容婦人隨意談論,我沒什麼想說的。”

    這個回答既出乎陳錦榆意料,又令其無比滿意,她微不可查地含笑點了點頭,輕道一聲“好”,便轉身離開。

    剛走了兩步,陳錦榆又停了下來,背對着寧婉問道:“那你有話要我帶給殿下嗎?”

    “無。”這一次寧婉答的又快又幹脆,語氣中不帶半分猶豫,也沒有一絲感情。

    陳錦榆身形微頓,苦笑着搖了搖頭,終於快步運去。

    她走後不久,清寂的空氣中輕響起寧婉帶着恨意的呢喃。“殺人兇手,死有餘辜。”

    馬車踏碎清晨街道的平靜,向着皇宮緩緩而去。此時,他們正位於京城最繁華的主幹道。街邊賣早點的小販已出了攤,他們有的在擦桌子,有的在燒熱水,有的在當街現做食物……忙忙碌碌,爲即將開始的新的一天做着準備。

    對於百姓們來說,新的一天從早膳開始,從街邊那些冒着熱氣的早點攤開始。

    一股股的香氣從車外鑽進來,陳錦榆忍不住掀開半截車簾,向窗外看去。

    街邊,賣油條豆漿的、賣羊湯泡饃的、賣炸糕包子的……琳琅滿目、應有盡有。陳錦榆漸漸看呆了,這平凡而熱鬧的人間煙火氣,是她一直渴望卻始終無法觸摸的。

    她出身名門,自幼就受到嚴格的教導,平日裏連家門都甚少出,又哪裏有機會去享用什麼街邊喫食呢?從小到大,這些充滿煙火氣的街邊喫食,她大概只吃過兩三次吧,那還是向來疼愛她的二哥下學堂回來的路上偷偷買給她。後來很快被母親發現,以“不淨”爲由,禁止了二哥這種行爲,自那之後,她便再未喫過。

    她一天天長大,長成了一個閨秀,再之後,嫁了人,有些不合規矩的念頭更是想都不會再想。

    那麼再然後呢?她想起此行要去的地方,那座巍峨華麗、冰冷莊嚴的皇宮,便是她此生的歸宿。她會被困在裏面,享盡富貴榮華、恩寵權勢,卻再也不會有自由。

    不過這也沒什麼好介懷的,人生本就是有舍纔有得。

    車外,已有攤位開始營業,香氣撲鼻而來,引得陳錦榆食指大動,她竟從不知道這些街邊小食原來這麼香,絲毫不遜色於府裏的御廚。

    陳錦榆難得俏皮,吸了吸鼻子,不由自主的呢喃道:“好香啊。”

    “噗嗤。”兩個小丫鬟都沒忍住,笑出了聲來。

    陳錦榆臉紅了紅,有些不好意思與二人對視,只是一門心思的觀望着車外的小喫攤。

    這時夏雪柔聲說道:“主兒是不是餓了,您早膳就吃了那麼兩口……”

    陳錦榆急着出門,又起的太早沒什麼胃口,早膳只匆匆喝了小半碗稀粥便放下了筷子。今日早膳是夏雪伺候的,只聽她從旁說道:“等進了宮,奴婢再服侍主兒用些喫食。”

    一旁的冬雨默默從自己的包袱中取出一個食盒,打開,裏面整整齊齊地碼放着一盒的綠豆糕,她遞到陳錦榆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主兒若是不嫌棄,喫幾塊綠豆糕墊墊肚子吧,奴婢昨夜剛做的,還新鮮着呢。”

    陳錦榆移回了注意力,放下車簾,詫異地看着冬雨,此時天色已亮,她纔看清楚,冬雨眼下有些烏青,一看就是沒睡夠,是因爲昨晚熬夜做綠豆糕嗎?

    可是,冬雨爲什麼做這個呢?

    她們是進宮,宮裏什麼好喫的沒有,何必自己備喫食?何況就算要備,也要備愛喫的啊。而綠豆糕,既不是她愛的,也不是兩個小丫鬟喜歡的,冬雨爲什麼備綠豆糕?陳錦榆想不明白了。

    冬雨見主子和夏雪都不解的看着自己,嘿嘿一笑,解釋道:“昨天福安回來,奴婢見他瘦了一大圈,心下不忍,便答應給他做綠豆糕,他喜歡喫這個。”

    “哦。”陳錦榆聽後並不覺有什麼奇怪,福安是個忠僕,和冬雨又是同鄉,平日裏對她恭敬尊重,對冬雨也很是照顧,於公於私,冬雨這點心送的都沒錯。她甚至很是開心,冬雨是個懂得感恩知道疼人的,這是好事。

    反倒是夏雪聽後沒忍住笑出了聲,那笑聲聽起來不知怎的有些刺耳,竟好似還帶着一絲嘲諷。

    “怎麼回事呀,小冬雨,大晚上的不睡覺給人家做綠豆糕,你不對勁啊。”夏雪一臉曖昧地打趣着,還不忘邊說邊用肩碰了碰冬雨,彷彿在故意爲難。

    陳錦榆臉上的笑頓時就掛不住了,驚訝的看着夏雪,似是不敢相信她竟能說出這種話來,還是對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姐妹……

    冬雨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她能聽的懂夏雪話裏的意思,甚至能從中體味到些許的奚落和羞辱。冬雨立即漲紅了臉,又氣又羞,想發脾氣卻不敢,想哭又不好意思。只得結結巴巴地解釋道:“夏雪你什麼意思啊,我怎麼就不能給福安做點心了,他是殿下的貼身太監,對咱們主兒向來親近,不該好好籠絡嗎?而且我和他又是同鄉,他對我也照顧有佳,我做點好喫的感激一下他,怎麼不對勁了,你到底想說什麼呀……”

    說到最後,冬雨的聲音已然帶了哭腔,大大的眼睛裏也含着淚水。她委屈極了,不明白她把福安當朋友,到了別人嘴裏怎麼就成了不堪的私情?最讓她傷心的是,連她最好的朋友也如此羞辱她。

    冬雨因憤怒和屈辱而漲紅的臉,看在夏雪眼中竟全變成了嬌羞,她似是發現了極有趣的祕密,存了心非要扒個乾淨,得出她想要的結果。

    甚至於,她心底泛起絲絲的快意,彷彿冬雨此刻的難堪和悲憤,竟能帶給她無與倫比的快樂。彷彿只有看到別人過的悽慘,她才覺得自己的人生也沒那麼可悲了。

    眼看着夏雪又要開口說出什麼令人難堪的話,陳錦榆看不下去了,她板着臉,有些不悅地開口呵斥道:“夏雪,剛剛那番話不許再說了,宮裏規矩,太監宮女不許有私情,你知不知道,你的那些話若被有心人聽了去,不僅會害死冬雨和福安,還會牽連到我。你一向謹慎小心,這是你的長處,可別丟了。宮裏容不下多嘴的奴才,我也不喜歡身邊的人內訌,你們從小一起長大,你不該讓冬雨難堪……”

    陳錦榆越說越凌厲,最後幾句話簡直猶如一盆嚴寒冰水,兜頭潑到了夏雪身上,夏雪所有的揶揄和得意瞬間不見,臉色無比的難看。

    一直強忍淚水的冬雨“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主兒,您相信奴婢是不是?奴婢只是想感謝一下福安,絕沒有旁的不檢點的行爲……”小小的丫頭抽泣一下解釋一句,嘴巴嘟着,眼睛和鼻尖都是紅紅的,一副小可憐的模樣。

    陳錦榆心疼地抹了抹冬雨的眼淚,哄道:“我當然相信你,從小一起長大,你是什麼品性我還能不知道?”她心中十分清楚,冬雨和福安交好,除卻兩人是同鄉理應相互扶持之外,只怕更多是爲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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