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深宮記 >第47章 我們也是您的孩子
    默默走了一會兒,身後那兩名太醫不見了蹤影,大約是繞其他的路回太醫院了,身邊偶然有一些太監宮女匆匆而過,每一個都是低着頭步履急促,他們不論人多人少走得快還是走得慢,統統不發出任何的聲音,就彷彿一個個幽靈飄蕩在夜晚清冷幽靜的大道上。

    還有那些巍峨的宮殿,大門緊閉,裏面沒有任何的聲響,它們就像是一頭頭沉睡着的獸,不知何時會醒來。可是誰都知道,這些宮殿裏是住着人的,那些或高貴或嫵媚或年輕或絕色的嬪妃們就活在那些“獸”的肚子裏,靜靜地等待着那個消息的到來——那是一個幾乎可以宣判了她們死刑的消息。

    她們即便再青春美麗再風情萬種再高貴煊赫又如何?一旦皇上駕崩,她們就是昨日黃花,在這宮裏再也沒有屬於她們的舞臺,無論什麼年紀,她們的人生都將就此結束。從此以後,她們就是一羣被從枝頭上摘下的花朵,鎖在一個精美絕倫的盒子裏,靜靜地等待枯萎滅亡。

    她們都是皇上的女人,一旦沒了皇上,她們擁有的只是高貴的身份,卻不再有鮮活的人生,從此她們的使命完結了她們的青春凋零了她們的人生終止了。她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搬離自己的宮殿,集中住到爲先皇在世嬪妃們準備好的宮殿中,每日看看落花說說閒話,白天等着天黑,夜晚等着天明,等着一天又一天過去,等着一年又一年流逝,直到走向生命的終點,就這樣耗完自己的一生。

    皇上若在,不管得寵的還是無寵的,終歸是有個盼頭,還可以爭上一爭。皇上若不在了,她們爭什麼去?這皇宮也就不再是她們的戰場了,這裏將住進來一波又一波新的女子,宛如她們當年一樣,把她們走過的路再走上一遍。那些新人也會爲爭奪新帝的寵愛爭個你死我活,也會拼命想要誕下皇子同時恨不得其他人無後,也會爲了自己的家族爲了自己的子女爲了自己的未來不犧流血流淚,再痛再難也不肯罷休。

    都是她們從前走過的路犯下的錯執過的唸啊,很快,就會有一羣新的姑娘們再次上演,而她們只能眼睜睜看着,或譏諷或佩服或驚愕或恐懼,卻再與己無關。她們唯一能做的,不過是熬日子罷了。

    走過這一座座黑夜中沉默的巍峨的宮殿,李牧突然覺得有些窒息,他猜那些嬪妃們應該都躲在自己的房中偷偷的哭泣,不是哭皇上,是爲了自己而哭。皇上走了,她們的希望和明天也隨着被埋葬,隔着厚厚的宮牆和遙遠的距離,都能感受到那股子絕望。

    就如同他此時一般的絕望。

    一路默默走回了太醫院,眼看着太醫院的一角已經近在眼前,莫太醫停下了腳步,李牧正想着心事不防莫太醫突然停住,一個恍惚差點撞了上去。

    “哎。”看着一向意氣風發的李牧從未有過的頹廢茫然,莫太醫心裏複雜的很,但更多的還是欣慰和期盼,他只希望李牧經過這次的教訓能真的成長起來,不然的話即便這次沒事,也不敢保證以後次次都幸運。他還能救幾次?

    歹話已經說完了,莫太醫知道再恐嚇無用,能聽得進去就聽進去了,若真的死不悔改,他說再也也不過是說給自己聽的。他語重心長的說道:“你不用太擔心了,若我所料不錯,你不會有事的。”

    李牧重燃起希望,豁然擡頭看着莫太醫,有些不敢相信似的問道:“真的嗎?太子妃不會計較嗎?”

    “哼,太子妃若是要計較,當場就把你拿下了,你現在還能完整無缺的走回太醫院?既然當時沒事,那就是不用太擔心了。”莫太醫諷刺的說道。

    李牧長長的鬆了口氣,轉而又想到了什麼,一顆心再次吊起來,臉上又滿是緊張和擔憂,小心翼翼的問道:“可是說不定當時太子妃只是擔心皇后娘娘的身體,一時間顧不上我,若日後回想起來,她會不會秋後算賬,還有被我趕出去的那個姑姑,怕也沒那麼容易善罷甘休。”

    “哼,你小子這次算幸運,得罪的都是好脾氣好性子的。”莫太醫冷哼道,“太子妃出了名的脾氣好心地善,輕易不會動怒,更嫌少發火懲罰人,你今天第一次見到她,又是爲了皇后娘娘的身體纔出言不遜,事後也道了歉,她不會和你計較的。至於你得罪的那位玉葉姑姑,也是個好脾氣的,不會來找你麻煩。”

    李牧聽莫太醫這麼說纔算是徹底放下心來,心裏大叫了一聲“阿彌陀佛,老天爺保佑”,嘴角終於是扯出了一絲笑意。

    莫太醫瞪着李牧,沒好氣的說道:“算你今天走運,沒得罪不該得罪的人,若你今天攆出去的不是玉葉,而是後來進來的玉芝,怕是沒那麼好收場,總得你低三下四道上幾次的歉,玉芝纔有可能不和你一般計較;還有你慶幸你得罪的是太子妃吧,要是來的人是太子側妃,你的腦袋還在不在你的身子上,我可不敢保證。”

    “太子側妃?可是秦院首的千金?”李牧皺着眉頭,輕聲嘀咕道。

    “正是她。”莫太醫也同時壓低了聲音,板着臉一字一字的提醒道:“日後你有的是機會和後宮的主子們打交道,我是指那批新的主子,對於秦家的那位,你小心着些吧。”

    簡簡單單的一句忠告,背後隱藏的卻是掩蓋不住的惶恐和警告,李牧想到秦嶺的手段和品行,瞭然於胸,忍不住變了臉色,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嘀咕了一句“我知道了”。

    莫太醫再次重重的的嘆了口氣,居然伸出手去拍了拍李牧的肩膀,“明天我去給皇后娘娘請脈時,你跟我一起去,再給太子妃賠個不是,這事也就算過去了,想來太子妃不會爲難你,若真有什麼,我再幫你想辦法。不過我能幫你一次,卻也唯這一次,若你經過這次的教訓仍不肯該掉自己的脾氣和毛病,那麼誰也救不了你。你以爲再闖出禍事也不必來尋我,我是無能爲力了。”

    “是,我知道了,一定緊遵師公教誨。”李牧這次似乎是真的將莫太醫的話聽進去了,難道的態度謙卑語氣誠懇,還給莫太醫行了大禮,一副知錯能改的模樣。

    “回去後再仔細想想我今日的話,好自爲之吧。”莫太醫丟下最後一句忠告,深深看了李牧一眼後,轉身走開。

    李牧獨自一人留在原地,天已經黑了下來,他似是被無窮無盡的黑暗包裹着,壓抑而孤寂的感覺如有實質,沉沉的附在他的身上,壓的他喘不過起來。他知道自己今晚回家後必定要一夜無眠,不是因爲擔憂和恐懼,而是他真的要好好想一想師公方纔和他說的那些話,想一想他從前做錯了什麼今日承擔了什麼未來需改變些什麼,想一想他究竟該做一個什麼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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