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深宮記 >第60章 怕
    陳錦榆的反應將玉芝和冬雨嚇得不輕,兩人先是對視一眼,然後一起湊到陳錦榆跟前,失聲呼道:“主兒,您怎麼了?您別嚇奴婢啊。”

    “太子妃是哪裏不舒服嗎,奴婢去請太醫。”玉芝驚呼出聲,說着就要起身跑去找太醫。

    陳錦榆一把抓住玉芝,緩緩睜開眼睛,另一隻手迅速抹乾眼角的淚,笑着說道:“我沒事,只是有些累了,大晚上的別去驚動太醫了。現在宮裏還不夠亂嗎?”

    玉芝見陳錦榆神色不對勁但是臉色還算正常,並不像是生病的模樣。她何等的老練,有些事只需看上幾眼就能猜個七七八八的,她跪蹲在陳錦榆腳下,擡頭看着她,有些心疼的說道:“太子妃是有什麼心事嗎?您可以和奴婢說說。奴婢雖然愚鈍但是好歹癡長些年歲,在宮裏見的也多,說不定可以爲太子妃排憂解難。再不濟您有個聽您說話的人,把心裏話都說出來也能舒服些。”

    這時冬雨也順勢跪蹲在玉芝身邊,雙手放在陳錦榆的膝蓋上,半擔憂半撒嬌着說道:“奴婢也可以爲主兒分憂。奴婢自小和主兒一起長大,您從前有什麼心事都和奴婢說的。”

    陳錦榆看着面前的兩個人,本來打算默默藏於心間的那番話突然有了想要說出口的衝動,也許有些話確實是說出來,纔會好過許多。她長長的嘆了口氣,突然說道:“我只是突然覺得好累,不是身體的累,而是心累。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這番話或許冬雨聽不太明白,可是玉芝卻是心裏明鏡似的,因爲同樣的話,皇后娘娘在夜深人靜的時刻,不知說過多少次。

    “太子妃是在爲剛剛和嘉貴妃發生爭執一事而苦惱嗎?”玉芝輕輕握着陳錦榆的手,關懷備至的問道,語氣完全不像一個奴才在對着主子說話,更像是一個長者在關心自己的晚輩。她今年快四十歲了,若不是在宮裏當差,早就該嫁人生子,孩子應該也有陳錦榆這麼大了,雖然她知道自己不配,但她內心深處還是偷偷的將這些年輕的女子當成了自己的孩子,這也是爲什麼她痛快答應教導冬雨還收冬雨做了自己的徒弟。

    陳錦榆怔怔的看了玉芝幾眼,點了點頭,嘆息道:“剛纔嘉貴妃來鬧這一通,我本以爲自己可以輕鬆應付,但到了最後,我才發覺我也只是勉強贏了一點點。若非如今宮裏是這個局面,嘉貴妃氣數將盡,她不敢真的得罪我和姑母,我想我是沒那個能耐保住你的。所以與其說是我救了你,倒不如說是老天爺救了你。”

    “太子妃已經做的很棒了,是您救了奴婢,奴婢感激您呢。”玉芝用力的握了一下陳錦榆的手,心緒波動的異常,聲音都帶了一絲哽咽。“您纔多大年紀啊,也沒經歷過宮裏的那些事,能做到這個地方已經非常棒了。您是知道嘉貴妃的,在宮裏縱橫囂張了十多年,連皇后娘娘都無法完全壓制住她,您第一次和她交鋒就贏了,已經很厲害了。相信皇后娘娘醒來後知曉了此事,也會以您爲傲。”

    “可我卻嚇成這個樣子,方纔我真的是在強撐罷了,嘉貴妃前腳一走我就差點跌倒,也是夠丟臉的了。姑母肯定不會像我這麼沒用,她一定是比我勇敢比我做的好。”陳錦榆苦笑着說道,反手握住玉芝的手,似是在這雙略微有些粗糙的大手中尋找着些許的依賴。“我真的是太累了,一想到今後日日都要過這樣的日子我就疲憊絕望到不行,我是不是太不爭氣了,我辜負了姑母和家人對我期望。”

    “如果奴婢和您說您此刻累和怕,皇后娘娘這二十多年來每一天都活在其中,您心裏是不是能舒服些?”玉芝柔聲說道。

    “真……真的……”陳錦榆不敢置信般的睜大了眼睛,滿目疑惑的看着玉芝。

    玉芝肯定的點了點頭,嘆了口氣,有些心疼的有些悲哀的說道:“皇后娘娘也是□□凡胎,怎麼會不累不怕不倦?多少個夜深人靜時,她都在奴婢和玉葉面前幾近崩潰,轉頭到了白天,依舊得像個沒事人一般,精神抖擻的面對着那些各懷鬼胎的嬪妃,還得裝扮出一副遊刃有餘的強悍模樣。其實娘娘背地裏的眼淚,流的又比誰少了?她只是沒有辦法。”

    “姑母也崩潰過嗎?”陳錦榆怔怔的問道,疑惑的看着玉芝,她不知道玉芝這話是在哄她開心還是事實,但毫無疑問,她聽了之後真的心裏舒服了些。“玉芝,我姑母剛入宮時是什麼樣子的?”

    “娘娘剛入宮時可比太子妃難多了。”玉芝臉上閃過一絲動容,大約是因爲回憶起那段淒涼的歲月了吧,“太子妃可知道皇上的兄長,也就是那位廢太子謀逆的事?”

    “嗯,知道。”陳錦榆點頭,雖說那時候她還沒出生,但這等大事在大齊可謂是家喻戶曉,她曾聽父兄談起過,也知道寧婉的父親正是因爲受那位廢太子的拖累,才落得個滿門慘死的下場。

    “那時皇上剛登基,就遇到兄長謀逆,再加上宮裏宮外那些流言,皇上無奈之下只能御駕親征,留皇后娘娘一人在宮裏應付局面。娘娘既擔心皇上的安危,又要應付宮裏宮外的傳聞,還要安撫各宮的嬪妃和前朝的大臣,恨不得一個人當十個人用。那些日子,娘娘真的是沒過過一天安穩的日子。”玉芝嘆息道,一提起這段艱難的歲月,自己都覺得累。

    其實玉芝並非是打小就跟在皇后身邊的奴才,她一直都是在宮裏伺候的。皇后進宮後,她被派來伺候,那時皇后身邊有兩個從小跟着的陪嫁丫鬟,雖然玉芝的能幹和聰慧很討皇后喜歡,但她也算不上是皇后身邊的大宮女。後來那兩個陪嫁丫鬟,一個到了年紀出宮,家中還有青梅竹馬的表哥等着迎娶,皇后就開恩准了其出宮嫁人;另一個有一年不幸生了豆疫,不治身亡。皇后看重她和玉葉能幹又忠心,這才提拔了近身伺候,這一伺候就是快二十年,雖說剛入宮那會她不是皇后身邊的大宮女,但皇后的難處和苦累,她是都看在眼裏的。那樣的歲月到底有多艱難?那是連她一個奴才都不願去回想的過往。

    陳錦榆聽玉芝說完,纔想起廢太子謀逆的事,那時確實趕上姑母剛做了皇后,雖然她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這麼多年姑母也不曾再提起過,可她光靠想的,都能知道姑母是怎樣咬着牙熬過來的,那是涉及到江山和國本的大事,豈是幾個宮裏嬪妃互相爭風喫醋能比擬的?丈夫在外征戰,朝中流言漫天人心惶惶,一個不小心就是國破家亡死無葬身的下場,姑母只是一個女人,如何能不怕?可再怕也要硬着頭皮去抗去熬,這是她身爲人妻身爲皇后應盡的職責。

    “姑母真是了不起,人人都說我是她精心挑選培養的接班人,可是我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我不如姑母多了。若換做是我,我真的做不到。”陳錦榆又敬佩又懊惱的說道,好容易建立起來的信心和勇氣再次瓦解,她從來沒有這般沮喪過,爲自己的無能膽怯而沮喪,但更多的卻是害怕自己無法做到像姑母一樣的出色,甚至會一敗塗地,到時候不僅自己性命不保,說不準還會連累到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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