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桌上一道道食物，陸離默默做出判斷，這次他沒有逃避一起喫飯，但卻光明正大給自己開了個罐頭。
誠然，嘴裏沒有說嫌棄，可身體格外實誠地給出了答案。
正因爲如此，他成了飯桌上的異類，畢竟大家都喫着大小均勻、香味撲鼻的肋排，唯獨陸離一人寧願喫罐頭，也不肯碰這些菜一下。
“陸醫生，你怎麼不喫啊？難道廚子做的不好，我感覺挺香啊，要不試一塊嚐嚐。”
馮護工滿臉不解。
很明顯，大家演技都很精湛。
即便到了這一步，互不信任到極點，依舊沒誰掀桌子，彼此仍維持着表面上的和氣。
陸離隨便找了個扯淡的由頭，沉聲回答道：“不用，喫這種東西已經養成了習慣，現在只能陪着大家。”
此時此刻，長條餐桌上坐滿了人。
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來這家精神病院的具體職工人數：
布萊恩醫生。
十二名護工。
七名保潔人員。
一個看大門的獨眼老頭。
兩個負責後廚工作的乾瘦男人。
現如今，隨着自己回到瘋人院，這裏的醫生數量加一，負責早、晚查房工作。
“原來如此。”
布萊恩醫生微笑着點點頭，以開玩笑的口吻說道：“那您過不了多久，就得外出採購食物了。”
“不，如果沒有意外發生，我可能一年內都不需要出去。”
摺疊空間內存放的食物和淡水，足夠陸離使用很久。
而這些人像是集體性失明，選擇性無視了陸離這個人，並沒有繼續糾結他爲什麼拒絕共餐一事。
也許……裏面涉及了祕密。
就像每當自己想要掀桌子時，內心深處會涌出危機感那樣，所有瘋人院職工也得遵守某種規則。
換而言之。
約束是雙向的。
不管發生了什麼，都得維持機構的“正常”運轉，保證內部一團“和氣”，因爲犯了錯，會惹領導不開心。
至於領導什麼身份，到底是誰，陸離目前並不知道，但他覺得，當初放狗追殺自己的人，應該就是了……
哪個上古邪神會閒得這麼無聊？
懷着這種疑惑，完成詭異聚餐的陸離，在散場之後，並未第一時間回個人宿舍，他拎着全身家當，也就是手提包，拄着劍拐主動要求前往病區。
危險的源頭。
同時，意味着能夠了解更多。
對於陸離的提議，布萊恩醫生略作思考，彷彿被他認真工作、愛惜病人的精神所感動，欣然同意了這個要求。
當然了，前提是換上工作服。
只要換上白褂、帶上象徵值班醫生身份的工作牌，那他就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人之一。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地方如同劇組，階級分明，大家嚴守各自人設，貢獻出一場場精彩表演。
“醫生好。”
“醫生好。”
護工們對着工作牌低頭問好，陸離步伐穩健，氣質從容，給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您又來查九至十六號病房？其實這裏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
馮護工無奈一笑，將自身所管轄區域的鐵網門打開，獻上花名冊。
“這傢伙只是精神狀態不佳，其實身體還不錯。”馮護工掛着招牌式鯊魚微笑，快速將房門打開，並自覺說道：“我知道您不喜歡有人陪同，有事喊一聲就好。”
“祝您工作順利。”
吱呀一聲，陸離邁步而入。
老樣子。
噁心的尿騷味撲面襲來，這位病人至今仍沒有改掉惡習。
不過，他並未在第一時間看向病牀，而是掃視用白石灰粉刷過的牆壁。
深褐色、染髮惡臭的區域無需贅言，都很新鮮，這是病人不久前留下來的戰果，清潔工尚未來得及將這些東西處理掉。
真正值得關注的是那些塗鴉。
雙腳直立、背部有突刺、臉部有鰓的那個是大袞，自己打過交道。
身體臃腫肥胖的畸形章魚怪，則是大名鼎鼎的克總。
此外還有大量舊日支配者，因爲陸離曾在後來自行了解過，部分塗鴉甚至可以在牛皮書上找到原型。
“這是什麼？”
低語聲中，陸離靠近其中一組圖案，白色絨毛細密、兩隻從兩鬢冒出的尖耳，下頜到鼻樑的區域向前凸起，赫然是一隻狼人。
很清秀……過去經常在景象中看到……所以特別眼熟。
咱們幾時見過面？
把我跟舊日支配者混在一起什麼意思？
目光投向板牀，那裏坐着個身形佝僂、身穿藍白色條紋病服的中年男人，他同樣在凝視陸離，將枯瘦如柴的雙臂張開，嘴脣打着顫，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結果，這個前驅的姿態只是維持了片刻，病人便倒下了。
身體機能還是這麼差勁……
感嘆一句後，陸離手中有聖光閃動，它就像萬靈藥，既可以用來戰鬥，也能夠治病救人。
男人看着跟過去不同，沒有選擇轉身離開的陸離，無聲笑了起來，涎水順着嘴角往下淌。
狡黠？溫和？猙獰？
任何屬於正常人類表達情感的方式，都跟它不沾邊，如果讓當事人去揣測，那隻能用渴求來形容。
並非渴望多得到一些聖光，更不是渴求這份力量，陸離絲毫不懷疑，若他將手伸過去，這傢伙會立刻上嘴撕咬。
老子是長了一身唐僧肉嗎？
心底無奈之際，聖光徹底消失，自己救不了這種程度的瘋子。
只能下一個。
十號病房：山姆·尼爾。
一名保險公司調查員，在過去的交談中，因爲給予自己最終提示。而被詭異入侵，變成一具空有軀殼的東西，不斷重複：
他在看着你。
而這些，正是促使陸離提桶跑路的原因，也不知道對方狀態如何。
“怎麼樣？有收穫嗎。”
馮護工滿臉殷勤。
見狀，陸離無奈嘆息。
從這間病房得到唯一的收穫：
隱約猜測到，自身似乎成爲了舊日支配者一類的存在。
咔。
泛着銅色的鑰匙插入鎖芯，開始咔嚓咔嚓轉動。
“他最近狀態好嗎？”
“何止是好，堪稱翻天覆地的變化，安靜了太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