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斂骨 >第十九章
    說是這麼說,兩個人卻都謹慎地沒貿然往洞裏跳。談風月看着那絲絲縷縷往外冒黑氣的破洞,隨手撿了塊不大不小的石頭,在手中拋了兩下,預備扔進去探探路。

    秦念久卻哎了一聲,“這陣陣鬼哭狼嚎的,扔顆石頭能聽見什麼?”

    談風月扔石頭的動作一頓,“那我把你扔下去?”

    “……”

    秦念久微微一默,讓到了一旁。談風月在心裏暗送這陰魂一個白眼,將手裏的石頭拋了下去,凝神蔽去了滿耳嘈雜鬼哭,靜靜細聽。

    片刻,石頭落地的清脆聲響從洞中傳來,盪出了陣陣回聲。

    “是個石室。”談風月側耳聽着,下了判斷,“規模不小。”

    “石室?”秦念久咋舌,“你該不會把人家祖墓炸了吧?”

    刨人祖墳,可是要遭天譴的啊。

    談風月神色不變,“是‘我們’把人家祖墓炸了。”

    “……”

    得,要死一起死。秦念久按了按有些許發脹的眉心,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與他一前一後跳進了洞中。

    下面的確是個石室。黑黢黢的不見前路,只有一方月光從頂上的破洞中灑下,勉強替他們送上了幾寸光亮。藉着這光,可以看見上下四周砌得平整的石壁上附滿了焦黑的黑霧,既濃又稠,正徐徐流動起伏。

    大概是感知到了有人闖入,滿室鬼哭一霎止息,片刻後又以更洶涌地勢頭重新襲來,一聲高過一聲,一句尖過一句,無不是在哭“我的兒——”、“娘啊——”、“痛啊!——”,又有無數細小的聲音窸窸窣窣地夾在這聲高呼裏,無不是在嘶聲尖叫痛嚎,活像是有人把煉獄敲開了一個破口,從中傳出的百鬼齊哭,直叫喚得人腦仁刺痛。

    “這也太暗了……”秦念久一手堵着耳朵,一手趁着光小心地在石壁上探了探,果不其然地尋見了一排油燈座,便一勾手指,拿“無中生有”點着了最近的一盞,又拿指尖一挑那火苗,讓一顆火星連排躥了出去,將一整排的油燈盡數燃亮。

    石道頓時明亮開闊了起來。

    談風月一向看不上眼這類把戲式的小術法,卻也不得不承認這陰魂將這類術法運用得極爲巧妙,也不知他生前究竟是做什麼的——許是個街頭賣藝的吧。

    秦念久全然不知自己在談風月眼中被定位成了個什麼角色,只看着那滿牆似有生機的黑霧避開了他的接近,向着同一個拐角涌去。

    看來大煞就在那兒了。

    火光暖黃,談風月也瞧見了黑霧的動態,偏頭問他,“可有什麼計劃?”

    這倒是把秦念久問住了。

    一意識到可能會有大煞出現,他幾乎是想當然地便追了過來,一路上甚至都沒考慮過光靠他們二人是否就對付得了大煞,更罔提有什麼計劃了——

    “有的。”他道。

    他按按眼眶,深深吸了口氣,一把將談風月拽到了身前,推着他向那拐角走去。

    被強推着往前走的談風月:“……”

    合着計劃就是拿他當人肉盾牌在前頭擋着唄?

    “沒事沒事,我跟下面的人熟,萬一你出了什麼事,也能替你走動走動,說道說道,保你投個好胎——”談風月所穿的外袍料子極薄,秦念久一手按在他後背上,能摸到他堅實的線條、肩胛骨的起伏,豎直的脊骨……

    胡謅間,談風月已經被他推着走過了拐角。

    待看清了眼前的景象,還不稍談風月示意,秦念久先一步熄了聲音,將談風月扯回了自己身側。

    兩人身體緊緊貼着拐角處的石壁,不敢妄動,亦不敢呼吸,連脈搏都刻意放緩了許多。原因無它,只因探頭出去,便可以看見有樣顏色漆黑、形體扭曲的龐然大物佔滿了石室內的整片空間。那東西似由一坨烏黑的混沌組成,有百餘人臉在其中沉沉浮浮,表情猙獰地或哭或笑,一張口就是震耳欲聾的哭嚎。

    方纔那尖銳的悚人哭叫聲就是它發出來的。

    一個人形物件披頭散髮地倒在一旁,胸膛有一陣沒一陣地微微起伏着,身上所穿的暗黃衣裳無比眼熟——

    秦念久瞥見了那人形,心中無名火起,又按了按眉心,低咒了句,“……怎麼髒東西都趕一塊兒去了。”

    大敵當前,談風月依舊恃着那副淡定性子,轉頭掃他了一眼,意有所指道:“可不是嗎。”

    只是意料之外地,這陰魂既沒不忿地回嘴,也沒無言地回視他,而是置若罔聞地將傘一提,壓着他的尾音躥了出去,以凝聚着怨煞之氣的黑傘作寒涼劍刃,破空橫斬大煞——

    談風月瞳孔一縮,想也不想地抽出銀扇飛身跟上,殺意如風地斬落幾道蔓延至秦念久身後的邪煞黑霧。

    這陰魂平日裏與人有說有笑,除了煞氣外不時還會冒出些傻氣,卻不想出手對敵時竟是如此狠辣,道道自傘上揮出的煞氣如同帶着毒勾的長鞭,所襲之處,連堅硬無比的石壁都被劈開了條條數寸深的裂口。

    大煞尚未完全成型,蠕動扭曲的形體被他拆得七零八落,卻只稍片刻便又重新融合成了一體,人面口中發出的慘叫愈發悽然急促。方纔還避秦念久如蛇蠍的黑霧像是聽見了大煞的呼喚,自四面八方而來,彷彿江流入海般涌入大煞的身體,它便頓時像是來了氣力,猛地以血肉殘肢化出了一隻貼着人面的巨掌,氣勢如虹地衝二人猛襲而去。

    張張表情可怖的人面就貼在眼前,秦念久卻像是腦中沒有“退”這個概念似的,攻勢半點不減,迎面直擊呼嘯而來的巨掌,談風月則防在後方,替他逼退繞後偷襲的股股黑霧。

    閃展騰挪間,只能看見黑影與銀光糾纏在一起,兩人配合默契無隙,半點沒落下風,卻因那大煞可以無限次地重塑形體而陷入了僵持。

    又一次斬裂了數道伸來的黑霧,談風月沉聲道:“斬不死,驅!”

    秦念久略去了點頭的工夫,持傘的左手在胸前一橫,擋住了大煞的又一擊,同時飛快地咬破了右手拇指,將符籙以涌出的怨煞之氣與鮮血凌空一筆畫就,又翻手一揮,將那凝在空中的黑紅靈符拍進了大煞體內,口中喝道:“裂雷君臨,天火雷爆!”

    大煞狂舞不已的肢體猛然一滯,本就龐大的身軀急速鼓脹了起來,無數道炫目的電光自它體內迸射而出,映得原本昏暗的石室亮堂如白晝,又隨着一記震耳巨響,大煞撕聲慘叫着由內自外地爆裂開來,碎成了滿室四散的黑色齏粉。

    慘叫聲瞬時沉寂,沒了黑霧作支撐,百餘張人面散落滿地,不甘地閉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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