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斂骨 >第五十章
    久未嘗過酒味,宮不妄確實醉得狠了,一路上又是嗆咳又是吐的,簡直狼狽不堪。而那於夢中揹着紅衣人走了一路的談風月此刻卻是避得遠遠的,半點要來幫扶的意思都沒有,唯恐污物沾到了自己身上。

    如此做派,若放在往常,秦念久定要出聲揶揄責怪他兩句的,可此時的他卻沒做聲,只一個人手忙腳亂地又是拖又是拽,好不容易纔畫出了一個“縮地成寸”,將宮不妄帶回了不妄閣中。

    一回臥房,宮不妄被自己房中的甜香一薰,登時垂頭又吐了滿地——談風月終於看不下去了,幫着掐了個上清訣收拾掉了一地污穢,在旁的秦念久又是好一陣忙亂,折騰了小半個時辰才讓宮不妄一身清爽地倒在了牀上,看她昏昏睡下。

    終於安置好了宮不妄,煩心事算是解決了一樁,卻仍有更多問題懸而未決。秦念久與談風月之間隔着點距離,略帶猶豫地轉眼看向了他,“呃,現在……?”

    “既已來了,”談風月乾脆道,“便往後山去探吧。”

    見他半點沒有要提自己傷事的意思,秦念久張了張嘴,卻又沒出聲,依舊隔着點距離跟在他身後,步步出了不妄閣,又步步繞向了後山。

    紅色的不妄閣漸被山林的綠意蓋在了後頭,談風月原只自顧在密林間穿梭,又驀地發現秦念久沒像往常一樣與自己並肩而行,而是不近不遠地跟在了後面,不由得回頭看他,“我又沒見着那靈光往何處去了,怎麼是我在領路?”

    “哦……對。”見着了靈光的秦念久慌忙緊走幾步,領到了談風月身前,順着那道靈光消失的方向而去,卻又似無意般將身後的談風月甩開了些。

    談風月眉頭一皺,快步跟到了秦念久身側,“天尊這是做什麼?”

    秦念久眼睛都沒敢往他身上挪,只直直地看着前方,話也說得慌亂,“……這不是……你實則是豬、啊不是,你實則是位……仙君?……”

    原只當他氣度不凡,狀似謫仙,沒想到他竟真是天上下來的……想他一個大奸大惡的怨煞之身,這段時日來不但對這位仙君多有冒犯,喫他的用他的住他的,還幾次三番對他出言不遜——着實後怕。

    ……好生待他了一路,這就怕了?談風月啪地拿銀扇一敲這陰魂,將他拉近了幾分,皺眉道:“怎麼那宮不妄說什麼你就信什麼?”

    “……她這猜測,也不是全無根據呀,”秦念久仍是沒看他,又挪遠了些,連答話都答得束手束腳的,“你看你,修爲高深這就不說了,不記往昔,只有這五十二年間的記憶——摸着骨算年齡亦是五十二歲……若是被抽去仙骨,重獲了凡骨,不就說得通了麼——”

    他說的這些談風月又何嘗不知,但他只奇怪地看着秦念久,“是又如何。你又躲我作甚?”

    “……”

    這老祖到底搞明白情況沒有,怎弄得好像自己躲他比他實則是個仙君還重要些似的……秦念久一陣無語,終於轉頭正視了他,伸手一指自己,“我,地下陰魂。”

    又一指談風月,“你,天上仙君。”

    “嗯,知道了。”談風月看着他來回划動的手指,全沒覺得哪裏有問題,“天上仙君,地下陰魂,現不都是世間凡人了麼。所以呢?”

    “……”秦念久駁不下去了,一磨後槽牙,“無事。先專心去探那靈力的來源吧。”

    “嗯。”談風月點了點頭,又見他仍是站得挺遠,便屈尊走到了他身側。

    雖是說了“無事”,秦念久卻還是沒放鬆下來,垂着頭不知在想什麼,兩人並肩走着,一時無話。

    其實宮不妄醉話脫口,談風月心間並不是毫無震動,相反,他也有驚異過一剎,只不過……假設他當真於前塵中修得飛昇,又因犯過錯,被抽去仙骨貶下了凡來,一他未曾忘卻術法咒決,修爲仍在,二他仍是人身,未墮畜生鬼道——想來也該不是什麼要緊的過錯。那麼問題便只有:一,他緣何被貶下界?二,天道冥冥,他於世間重遇了衡間、宮不妄這二位似與他前塵有關的故人,又是何故?

    ……

    答案暫時無處去尋,枯想也是無用,他冷靜地收回神思,着眼當下,聽身側陰魂道:“唔……該就是這附近了。你可有覺察出哪裏異樣?”

    青遠城依山勢而建,臨近青江江源,他們此刻正站在近水的山背處,只消一低頭,便能就着月光看見山下被錯雜水道劃開的塊塊浮島,條條水道由細聚寬,匯成青江,蜿蜒向海。

    “異樣倒是沒有,”談風月四圍望過,又垂眼看了看那格外平靜的江流,微微皺眉,“就是這處的風水……”

    秦念久不如他精通風水道法,除了此地風水尚佳之外看不出什麼門道來,只能兩眼迷惑地看着他,“怎麼說?”

    談風月仰臉望了望天上星辰,又比着距離往下對照了一下相應的落點,道了聲果然不錯,“山有龍髓,水有龍髓,順載星辰,山龍口銜水龍尾,水龍入海,進算海龍……龍生龍體,龍耗龍神,大吉過兇。怪不得——”

    秦念久勉強看個宅子裏的風水還行,一對上這山啊水啊的便沒了轍,只聽得他“龍”來“龍”去的,都快被“龍”昏了頭,訥訥道:“……我只聽說過有樣零嘴兒叫龍鬚糖,還挺好喫?”

    談風月:“……”

    ……這究竟是哪裏來的傻子陰魂,怎麼連個龍鬚糖都沒喫過,未免也太過可憐了些——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他頭疼地摁了摁額角,簡略地與他說明道:“山體的風水好,江流的風水好,本是個極好的風水相,就是太好以致過猶不及了,怪不得宮不妄說青江會犯水患……”

    正說着,便見秦念久用那種“爲何不早說人話”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禁無語,“……”

    秦念久卻又沒再看他了,兀自抵着下巴琢磨了起來,“……能用以維持整個結陣時時運轉不停,那靈力的來源定然不凡……這處風水又好……莫不是借這風水之力,設下了個什麼陣法?……”

    “陣法”二字在腦中輕輕嘭開,驀地,他憶起了青遠城跟那陳府一樣,無法聚集起靈氣以設留影幻陣,不禁僵僵擡眼看向了談風月,嘴角的弧度亦是十分僵硬,“……這裏,該不會也有一個祭陣吧?”

    談風月前面聽着他喃喃思索,也跟他想到了一處去,沉吟道:“……不無可能。”

    ……按陳家後山那祭陣的位置推斷,若這處也有一個祭陣,定然也是設在風水最好的地方。秦念久心裏仍介意着“仙鬼有別”,沒敢再造次,只拿指頭輕戳了戳談風月的手臂,“咳,還請仙君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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