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從前的淑媛，只怕就嚇的縮回手，說自己不吃了。</p>
但現在淑媛不會。</p>
“奶，我要喫。我還餓着。” 淑媛就說。</p>
宋老太太接過碗，使氣似的給淑媛盛了一碗飯，水多飯少。淑媛沒爭這個，她看到旁邊站着的夏氏。</p>
“奶，你也上桌喫飯唄。”</p>
宋老太太就愣了一下。自從她定下這個規矩，就沒人這麼問過她。不過她也只是愣怔了一會。</p>
“我不餓。”宋老太太硬邦邦地回答。</p>
“那我看我大娘、二孃、大嫂、二嫂她們，好像都挺餓了。”淑媛隨即又說。</p>
“我餓了。”龐氏在門口聽見，立刻走進來說道。</p>
其他人都沒吭聲。 炕頭那一桌上，也沒人說話。</p>
“你除了知道喫，你還知道啥。你活幹完了嗎？幹啥啥不行，喫啥啥沒夠？”宋老太太立刻就罵龐氏。“我老天拔地地伺候你們，我還沒吵吵餓。你出去溜達半天，還搶侄女的菜，現在跟我吵吵餓！你不如把我給吃了。”</p>
龐氏縮了縮脖子，踅出去了。</p>
“四丫頭，你要是不樂意喫，你就別喫。”宋老太太回頭料理淑媛。</p>
不識好人心！淑媛沒吭聲。</p>
宋家這個規矩不合理，不管訂立它的人當初是怎樣的想法。</p>
淑媛想讓夏氏喫上晌午飯。</p>
夏氏正當壯年，雖然這兩天都在照看她，但是平時乾的活並不比男人們輕省多少。</p>
農忙的時候， 宋家的女人們是要和男人們一起下地幹活的，可能因爲體力原因，她們幹不了那麼多，但這並不代表她們不累、不餓，更不代表她們沒資格喫晌午飯。</p>
就算是家裏困難，也不能這麼壓榨女人，何況宋家的家境還不錯。</p>
但是試探一下的結果是這樣的。</p>
這件事，得慢慢來，不能急，欲速則不達。</p>
淑媛低頭喫飯。幾個女孩子都在長身體的時候， 但是喫起飯來卻都斯斯文文的。</p>
不得不說，在某些地方，宋家的家教還是很好的。</p>
宋老太太給孫女們每人盛了平平的一碗飯，就把飯盆端到炕頭去了。宋家的女孩子們能喫晌午飯，但都有定量，不是想喫多少就可以喫多少。</p>
也不只是晌午飯，早飯晚飯，都是這樣。 而負責分配的人，就是宋老太太。</p>
“把這雞蛋給媛兒撥點兒去。丫頭剛醒，身子虛。”宋老爺子在炕頭桌上說。</p>
宋老太太沒動，而是看向宋逸山。她希望宋逸山能夠替淑媛拒絕。</p>
“爹，不用。這菜你自己喫吧。孩子小，不用。”宋逸山被宋老太太看着， 只得說道。</p>
“給媛兒撥點兒去。我這吃不了這些。”宋老爺子又說，態度很堅決。</p>
這盤菜雖然放在他面前，但是他並沒有喫獨食。 大兒子是可以隨意喫的，二兒子也會笑着夾一筷子。其他兩個兒子卻不會動他面前的菜。但是他再給四個孫子一人夾一筷子，自己喫的並不多。</p>
宋老太太就招呼夏氏拿了個碟子進來，然後沉着臉地撥了些菜過去。也就一兩塊的雞蛋，其餘都是韭菜。</p>
夏氏感激地把菜端到淑媛跟前。</p>
“我爺對我真好。”淑媛大聲說，然後把菜撥了一半到淑雲的碗裏，自己吃了另外一半。</p>
宋淑雲又是快樂，又是害怕，但還是快樂佔了上風。</p>
淑慧哼了一聲，很不高興。淑嫺老老實實喫飯，沒有任何反應。宋玉蘭就笑了：“我四姑和我二姑最親。”</p>
“你二姑對我最好。”淑媛就說。</p>
她才十二歲， 能夠不喫獨食，就已經很好，她可以按照自己的喜怒做事。</p>
在這個家裏，她不用八面玲瓏。</p>
喫過了飯， 小姑娘們要幫着大人們一起收拾，洗碗用不到她們，但是掃掃炕，再掃掃地，這些零碎的活計卻是要做的。</p>
淑媛沒幹活，她也沒走，而是到炕頭，挨着宋逸山，坐在了宋老爺子的旁邊。</p>
家裏幾個孫女重孫女，一般都不往他們這一堆裏湊合。淑媛這樣，宋老爺子沒法視而不見。</p>
“覺得咋樣？”宋老爺子就問淑媛。</p>
“還行。就是還有點覺得冷。”淑媛就說。</p>
“這還多虧是夏天……”宋老爺子就說，“往後少到那河邊去玩，這回要不是人家周家少爺正好路過，你呀……，哎，那時候你爹孃得多傷心。不養兒不知父母恩吶！”</p>
後面一句感慨，卻是說給兒子們聽的。</p>
而別人都說淑媛是跳河，他卻堅持說是落水，也不許宋家的人說是跳河。</p>
“嗯。”淑媛就乖巧地答應着。</p>
“爺，我讓你替我操心了。我以後一定會小心。”這麼說着話， 淑媛就感覺到有幾道目光在盯着她看， 那目光有些躲閃，但卻很是熾熱。</p>
淑媛扭過頭，宋存義立刻就扭開了臉。</p>
宋春山卻笑着：“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咱家這些丫頭，就屬四丫頭長的好，又聽話又懂事。”</p>
這是宋老爺子的大兒子，今年五十出頭，只比宋老太太小了五歲。 他當然不是宋老太太親生的，而是宋老爺子的第一個媳婦留下來的。</p>
宋老爺子當年在興隆莊買了房，置了地，並沒有就搬過來。兩年後，他來興隆莊定居的時候，就帶着宋春山了。</p>
誰都沒見過宋老爺子的第一個媳婦，如今宋家的祖墳裏，也沒有這麼個人。宋老爺子只挪了自己父母的靈柩過來安葬。</p>
淑媛不太喜歡自己這個大伯。她覺得他笑的太假。</p>
宋春山的長相併不像宋老爺子。</p>
宋老爺子是黑紅臉，濃眉，小眼睛、高鼻樑， 雖然六十多歲了，但是精神矍鑠。 宋春山長的白白淨淨的，眼睛很大，眉毛卻很淡， 雖然能言善道，但總給人一種鬼祟，不真誠的感覺。</p>
“我四妹是長的好。”宋存義這個時候也扭回臉來，朝着淑媛笑，目光中全是打量的神色，“四丫頭，你還記得你是咋掉水裏的不？旁邊當時還有啥人沒？”</p>
淑媛莫名地覺得，氣氛有些緊張。</p>
這種緊張，好像主要就來自於宋存義。</p>
宋存義是宋春山的二兒子，今年三十歲了。他的身材隨了武氏，瘦瘦小小，但是長相不像宋春山，也不像武氏。宋存義又黑又醜。要不是宋家家境不錯，宋老爺子人緣好，又肯出彩禮，淑媛都懷疑宋存義能不能娶上媳婦。</p>
“我……都不記得了。”淑媛想了想，還是這樣說道。</p>
她當然記得，但卻不能現在說出來。如果她現在說出真相，不僅沒人會相信她，還會引起軒然大波。</p>
宋存義仔細打量淑媛，最後也沒發現任何的破綻，就彷彿是鬆了一口氣一般：“媛兒，你啊，就是一時想不開，迷糊了。”</p>
“少說兩句，又不是啥好事。往後都別提尋短見這事，省的媛兒心裏不好受。”趙小玲不知道啥時候走進來，有些急促地打斷了宋存義。</p>
“二嫂，我不是自己跳的河。”淑媛平靜，卻堅定地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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