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山無力地撐起半個身子來。他現在很不願意看到宋老爺子。分家的事，他都沒請宋老爺子，他覺得宋老爺子能懂。
可宋老爺子還是急巴巴地來了。
“爹，我沒事。家門不幸，我這就是一股火。”
以往他沒病，還要在宋老爺子面前裝出病弱的樣子來，現在知道自己確實是病了，他反而不想讓宋老爺子知道。
他不想讓宋老爺子看他的笑話。所以還在宋老爺子面前強撐着笑容。
宋老爺子就嘆氣：“大丈夫難免妻不賢子不孝。春山啊，你要放寬心。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爹，我真沒事。我歇幾天就好了。我想的開。都不算啥事。”然後他就跟宋老爺子解釋了潘巧兒的事。“本來想休了她。可是還有小林。她也是讓人家給騙了。咱們是仁義的人家，就是外面那些人，見不得人好，說話不中聽。”
現在村子裏有促狹的人，背地裏都喊宋春山做老王八，喊宋存仁做大王八，還喊宋林做小王八。
這種稱呼，實際上是從趙小玲嘴中流傳出去的。
罵他們最狠的人，不是村子裏的人，而是趙小玲。
宋春山還不知道，他暗中猜疑的是宋俊山和龐氏。
“咱不能讓人看了笑話。人活着，不易啊。”宋春山說着，又咳嗽。這次又咳嗽出了血絲，他還不肯讓宋老爺子看見。
這麼咳嗽了一會，下面就有些急。他又爬起來，卻是沒力氣去茅廁，就讓武氏把恭桶拿進屋子裏，泄了一會，回到炕上躺着，越發的沒精神。
宋老爺子心疼極了。
“這是啥毛病，好歹找個郎中來瞧瞧。”
“不用。也沒錢。”
“你沒錢，我有。”宋老爺子就說，“爹砸鍋賣鐵，也得給你看病。”
宋春山就笑笑，沒言語。
宋老爺子從東院回來，就翻箱倒櫃地，要拿錢出來給宋春山找郎中治病。
“那院請過郎中了，人家也喫着藥。”宋老太太就說。“你做事，也得講究個章程禮法。”
作爲分家出去的一股人，宋春山病了，就算他自己沒銀子了，還有他兩個兒子。
要真是這兩個兒子也沒了錢，這才輪到別人。
就沒有宋老爺子這個老父親，先要拿錢出來給找郎中治病的。
“不行。我看春山那樣，我心刀鉸的似的。你也該過去看看，你也不能忍心。”
宋老太太滿心不願意去看，但終究還是過去了。
回來之後，她就覺得宋春山只怕好不了了，只是這話不肯跟宋老爺子說，卻跟淑媛說了。
“一天哩哩啦啦的，都露骨頭了，臉和脖子還是胖的。那臉上，都不是人色了。”
宋老太太覺得宋春山活不了多久了，宋老爺子再說拿錢出來，她就沒有很阻攔。
但是宋老爺子不能把家裏的錢都拿出來。
“咱喫點虧，省的你爺錢沒花到，往後總唸叨，讓咱一家都不痛快，他也是塊心病。”宋老太太還是挺能爲宋老爺子着想的。
宋老爺子因此就拿出錢來，給宋春山買藥，買喫的。
有一天，宋春山有些糊塗了，看見宋老爺子，竟當面說他是去看笑話的。
“我也分家了。你高興了吧。你覺得我遭報應了。”
宋老爺子是抹着眼淚回來的。
淑媛就藉機說了，打算在慶豐城置辦宅子的事。
“你手裏……有那麼些銀錢？”宋老爺子就問。
“不夠，我朝周恕哥借。咱家不在慶豐買宅子，也不行了吧。”淑媛就說。
“咋不行。”宋老爺子因爲東院的變故，就沒想到這個事上面去。
淑媛就看了看宋老太太。
買房子的緣由，她先跟宋老太太說過了。
“那院存仁媳婦出的這個事兒，你還跟他們粘連不清，咱還隔壁住着。咱家這幾個丫頭可都大了。往後誰要說親，一打聽，好說不好聽的。咱家幾個丫頭，還想找着好人家？”
宋老爺子沉默了。這個道理，他不是不懂。
“雖說是對小子影響小。那也有影響。淑媛樂意把掙的錢都拿出來，在慶豐買房子，那是爲一家子着想。”
“故土難離。”宋老爺子就說。
“你要是不樂意搬。我也不搬。我就陪着你。”宋老太太說。
“說搬家容易。住到慶豐去，靠啥爲生。這地都不要了？”宋老爺子又說。
“……名義上搬過去。往後有說親的啥的，那就是咱們的宅子。”淑媛就說。這就是要跟東院更明白地區分開來。
宋老爺子也只能點頭，一面還有些不相信，淑媛能在慶豐買宅子。
“我是不搬的。我就在這院子裏養老。”宋老爺子最後還是堅持，但他已經不反對淑媛在慶豐置產。
“等我侄女把房子買好了，我就搬。”宋俊山卻樂呵呵地說。
“你也不能搬。有我在一天，你們兩口子就跟我在一塊，哪也別打算去。”宋老爺子卻立刻就說。
“爹，你咋這樣呢？”宋俊山不樂意了。
“你說啥都沒用。老老實實，該幹啥活幹啥活，別想那些沒用的。”
宋老太太在這一點上，也贊同宋老爺子。
淑媛暗暗決定，以後要對宋老爺子和宋老太太更好一點兒。
一葉知秋，當發黃的葉子開始在北風中飄搖的時候，宋存義和趙小玲已經翻蓋好了房子，並高高興興地搬了過去。
宋春山病在炕上，不能去幫忙，宋存義和趙小玲不僅沒有過來看望，還更加覺得宋春山偏心。
他們前腳搬進新家，潘巧兒後腳就宣佈，她也不在興隆莊住了。
“慶豐的生意，這來來回回跑着，也不方便。”她要住進慶豐城，方便做生意。
宋存仁就說要一起過去。
兩口子沒帶宋林，他們把宋林交給宋春山和武氏。
潘巧兒說是爲了做生意搬家，其實大家心知肚明，出了那種事，雖然她拿出了滾刀肉的架勢，擺明臉皮對她一文不值，但是，她還是在興隆莊住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