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宋老爺子這樣說,武氏也沒反對。然後宋存仁和宋存義都給她使眼色。她立刻就說:“沒錢。”
宋存仁和宋存義就都低了頭。
他們在宋老爺子面前倒是顯得很恭順。
“白髮人送黑髮人。你們沒錢,這錢,我出。”宋老爺子眼睛還紅着,幾乎不假思索,就這樣說了。
“那我爺出錢,這事就好辦。”宋存義立刻擡起頭來。
“這話你也好意思說。”淑媛穿了月白的夾襖,淡青色的棉裙。東院這樣的事,宋老太太不樂意來,但是卻知道宋老爺子的脾氣,擔心宋老爺子會做出什麼事來,所以特意囑咐了淑媛過來看着。
淑媛就直接斥責宋存義:“我爺是長輩。就沒有自己兒孫滿堂,還讓長輩給操辦喪事的。這是要我們把你們都當做死的?還是你們自己也覺得自己不配做人了?”
這話說的極厲害,不留情面。
“這是老爺子自己樂意的。”宋存義立刻就說。
“我爺自己樂意的事情可多了。可你們還不是死人,就沒有這麼辦事的。你們不要臉,不怕人風言風語。我們可還要堂堂正正做人。”
“淑媛……”宋老爺子就喊了一聲。
“爺,你在這也待半天了。我奶剛熱的燒酒,還燉了雞湯,讓你趕緊回去喫點,暖和暖和,然後再回來。”淑媛就說。
她跟宋老爺子說話,當然就是笑呵呵的。
看到這樣的淑媛,誰都跟他生不起氣來。
“爺,你要操心這些事,那可不能把自己先累倒了。你要是累倒了,這還不知道成啥樣。”淑媛又說。
宋老爺子想了想,確實是這個道理。
現在就看宋存仁和宋存義哥兩個,似乎都不樂意掏錢操辦喪事。如果他病倒了,淑媛這些人,更不會來這邊盡心幫忙。
他這兩天操心費神,也確實覺得渾身發涼,沒有精神。
“我先回去歇一會,馬上就回來。”
淑媛幾個就陪着宋老爺子回來了。
宋老太太果然已經準備好熱酒和飯菜。她一面心疼宋老爺子,一面又恨他偏心,伺候的宋老爺子應應當當的同時,還不住地嘮叨。
宋老爺子不愛聽。
“爺,我跟你說件事。”淑媛也坐在桌邊喝了一碗雞湯,然後她放下碗,正色跟宋老爺子說。
宋老爺子之所以這麼痛快地回來,也是猜到了,淑媛要和他說事。
他也正要說服淑媛。
“淑媛,我知道你想說啥。你是個好孩子。那畢竟是你大伯,日子過的有些緊巴。咱不跟你大哥、二哥攀比。這喪事,咱掏錢,也得體體面面地給他辦了。要不然,我這心裏過不去。”
別的淑媛都不在意,但是宋老爺子一個心裏過不去,她就得好好考量考量。
“我沒說不給他花錢。”淑媛就說。
宋老爺子心下一鬆。
“爺。我年紀小,可剛纔我也聽見咱村子裏的老人們說了。這父母都在的,沒有大辦喪事的道理。”
這麼辦了,不僅不合規矩,也會妨礙老人的福壽,對那個死了的人,也不是好事。
宋老爺子就長長地嘆氣。他是最重禮法的人,沉默半晌,也就點頭應了。
這麼着就定了,宋春山在家停靈三天,喪事也不能大操大辦。
“銀錢上幫補些可以,可是喪事得他們哥倆辦。這不是咱們捨不得出錢。這是讓他們趁這個機會掙臉。”淑媛又說。
這話說的霽月清風。
宋老爺子如醍醐灌頂:“淑媛說的對呀。”
“我就說我爺是明白人,一點就透。”淑媛也就笑了。“爺,你還疑心我不。我說的這些,不是爲他們好。我真存了心機,我就不跟你說這些。我就明面上撒錢,大辦,看到時候大家說誰的好,誰的不是。”
“我們淑媛,是知書達理的好孩子啊。”宋老爺子大讚淑媛。
淑媛微笑。她說的固然是實話,但是同時,她也是不想逞了東院那些人的臉。
宋老爺子當着他們面說的話,現在都不作數了。
不論這裏面是什麼道理,到了東院那些人的眼睛裏,都只代表一件事。
宋老爺子想偏心他們,卻偏心不成了。他們再想在宋老爺子身上打什麼歪主意,那就是癡心妄想。
如今這院子裏,宋老爺子可再不是宋老爺子的一言堂。
宋老爺子喫喝過了,又抽了一袋煙,然後再去東院,就將新的主張說了。
宋存仁和宋存義兄弟都很失望。武氏就乾哭起來,說什麼人走茶涼。宋老爺子心中發煩,對這個兒媳婦越發厭煩。
宋老爺子認爲,宋春山之所以得了病,這麼快就死了,其中一個主要的原因,就是武氏。
武氏不僅管不好兒子和兒媳婦們,她還照顧不好丈夫。
宋老爺子就叫過宋存仁和宋存義來,將辦喪事掙臉這道理跟他們說了。兩個人回去又和媳婦商量。他們雖然不樂意掏錢,但也要爲將來打算,也就都同意了。
宋春山的喪事,就這樣操辦了起來。
宋老爺子當然要往裏面搭錢的。淑媛覺得不多,也就沒放在心上,倒是宋俊山表達了不滿,卻被宋老爺子給罵了。
“你在怎麼惦記他。你聽聽他臨死還要問你的話。他那就是不信是你生的。你都那麼說了,我看他還是不信。爹,你這份心,可都餵了狗。”宋俊山在埋宋春山那天的席上喝了點酒,回來就跟宋老爺子說。
“你放屁。”宋老爺子罵了宋俊山,然後就攆他,“你去死覺吧。”
宋存禮還在家,忙進來把宋俊山拉走了。
這天晚上,淑媛半夜突然醒來,就看見窗外有亮光。她透過炕頭安的那扇玻璃窗往外看,就看見宋老爺子在院子裏燒香。
“咱爺在幹啥?”淑雲也醒了,湊到淑媛身邊,小聲地問。
宋老爺子在燒香跪拜,很是虔誠。
“大哥,我對得住你。春山臨死還問我,這孩子!我不能說實話啊,我是爲了他好。爲了他的兒孫好。他是我兒子,往後我這些孩子,好歹能照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