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爺子低聲自言自語，好像是怎麼都想不明白。
“要不，就找人問問？”淑媛提醒。
宋俊山空口無憑，可要是找到了證人，那就可以辨別真僞了。
宋老爺子擡起頭來，看了看淑媛，然後就點了點頭。
大老劉的爹，淑媛並不知道他的大名叫什麼，只知道外號叫做劉老實。這一家子，和村子裏大多數人家都不一樣。要說哪裏不一樣，淑媛覺得，大老劉家，應該稱作母系氏族。
這個家的傳統，就是男人特別老實，女人特別潑辣，家裏家外的事情，都是女人當家。
劉老實的外號，就是因爲他特別老實，特別怕老婆得來的。
劉老實如今也有六十多歲了，身體可沒宋老爺子硬朗，走路都顫顫巍巍的。所以就不好請人家過來，宋老爺子親自上門問的。
淑媛也跟了去。劉老實老態龍鍾，很多事情都不怎麼記得了。但是聽說彩霞回來了，宋老爺子又一下子問到賭錢的事，他就說了。
他這一生中，也沒經歷過什麼大事。這一件，算是很大的事。
“老哥哥，你家教嚴啊。春山怕讓你知道了，你罰他，你自己再着急上火的。央求我，不讓我說。”
劉老實不僅性格老實，嘴也老實，又人稱沒嘴的葫蘆，從來不東家長李家短的說閒話，也不和人嘮閒嗑，就很善於保守祕密了。
宋老爺子跟劉老實都問清楚了，回來的路上，就一直低着頭。
回到家，他又跟宋俊山詢問，這纔將當年的事都問清楚了。
宋春山出去耍錢，還帶着小舅子武興發。兩個人都輸了錢，武興發輸的少一些，他父母沒聲張，就給還上了。宋春山輸的多，不敢跟家裏說，老丈人那裏也指望不上，就想走歪門邪道。
然後，他就把主意打到了宋彩霞的身上。
宋俊山那個時候，還比較聽宋春山的話。他好喫懶做，宋春山就跟他說，養個丫頭賠錢。養到十幾歲，給人家做了媳婦，他們這裏又不流行收高價彩禮，然後還得給準備點兒嫁妝，不如就在小的時候賣給人家，還能賺筆銀子。
這銀子也不用交給家裏，就隨他自己花用。
宋俊山就被說動了心。
“我當時帶着彩霞往城裏去，我也沒想到，到了城裏，就給賣了。我想着，沒那麼好賣，就給帶回來。”
宋彩霞進城就遇到了買人的，一拍即合。宋俊山後來回想，才知道那肯定是宋春山提前安排的。
只怕是提前知道劉財主家要買人，人家正想要彩霞這樣的，所以宋春山纔來忽悠宋俊山。
至於那銀錢宋俊山只拿了一半，也是被宋春山連哄帶嚇，他才同意的。
畢竟是他的閨女，回頭說賣了，宋老爺子肯定認爲是他的主意。宋俊山覺得鬥不過宋春山，三十兩銀子對他也是筆鉅額收入，就答應了。
至於那三十兩銀子最後去了哪裏，宋俊山低下頭來不願意說了。
宋俊山不愛耍錢，但是他愛喫愛喝。宋老爺子回想那一年，就想起來在彩霞丟了之後，宋俊山進城去找，有時候就整宿，甚至一兩天都不回來。
那些錢，肯定就是那個時候敗花了。
“孩子，你受委屈了。”宋老爺子就說。
“爺，你別怪我爹。我爹沒啥大毛病，就是沒心眼。”宋彩霞擦了擦眼淚。
“他有心眼，就是沒用在正道上。”宋老爺子這麼說，就沒提宋春山。
宋彩霞也沒再罵宋春山。
“彩霞，你不是說籤的是死契，現在咋能回來了？”
“這些年你都在哪兒，你又不是不記事，咋不給家裏捎個信兒。我都當你死了？”
“彩霞，這些年，你一直在那家人家？都幹些啥?”
大家就七嘴八舌地詢問起來。
“就在慶豐城南，二十里地那個劉家莊。我一直伺候他家老太太。老太太是信佛的人，特別慈善，看我這些年伺候的好，許我回家待些日子。”
宋彩霞回答的很簡便，並沒有多說。
宋老太太瞧着天色很晚了，彩霞的臉上也露出很疲憊的樣子來，她就說大傢伙先早點兒歇下。
“彩霞也不是就要走。有多少話，往後慢慢說。”
宋彩霞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如今家裏住的寬敞，想着龐氏和彩霞母女分別多年，肯定有很多話要說，宋老太太就讓宋彩霞跟宋俊山、龐氏一起住上房西屋。
宋彩霞回來，拿回來的東西還不少，除了好幾個大包裹小包裹，還帶了自己的一套行李被褥來。
這可省了龐氏不少事。
淑媛、淑雲、淑慧、淑嫺幾個都跟到西屋來，幫着宋彩霞鋪行李。
“咱家裏燒的是煤？晚上也不停火？怪不得這屋子，可比我記得那時候暖和多了。”宋彩霞就說，一面坐在炕上，收攏自己的東西。
淑媛就瞧見，宋彩霞帶回來的，大都是衣裳，新舊不一，不過面料和做工都是極好的。
如果劉財主家的丫鬟都是這般打扮，那劉財主家不僅非常有錢，對待服侍的下人也太好了。
“老太太跟我投緣，拿我當親孫女似的。”宋彩霞可能察覺到了什麼，就笑着說道。
除了衣裳，宋彩霞還有兩個箱子，都上着鎖。
一個就是她剛纔拿出來給姊妹見面禮的小匣子。另外一隻大了一號，鎖也看着更結實一些，不知道里面裝的什麼，但是宋彩霞一直把這隻大箱子放在手邊。龐氏想去摸摸，都被她似乎不經意地挪開了。
宋彩霞的鋪蓋，跟龐氏的緊挨着。
鋪好了之後，宋彩霞似乎是下意識地，把自己的鋪蓋往遠處略微挪了挪，跟龐氏的挨的不那麼近。
“這老劉家對你還真挺好。我看你這鋪蓋，就值不老少錢吧。”龐氏摩挲着桃紅色的繡花綢子被面，滿臉羨慕地說。
“這是老太太年輕時候用過的。現在不用，就賞賜給我了。一般丫頭，真沒有這個。”淑媛從西屋出來的時候，就聽見宋彩霞這樣說道。
她走到堂屋，就被宋老太太給叫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