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郎臉上本來還帶着笑容的,不過這笑容就越來越乾澀了。
好在時辰不早,夏氏就提醒說要喫飯了。
張媽媽帶着人擺上飯來,大傢伙坐下就吃了起來。一家人喫飯,當然也沒什麼客套。不過宋逸山覺得李大郎是女婿,是嬌客,而且還知道李大郎的性格,就對李大郎很客氣。
“喝點酒吧。”宋逸山就提議。平時他是不喝的,只是有時候一家子還有徒弟們在一塊的時候,或者是陪宋德山,他纔會喝一些。
宋逸山在很多方面,都是個剋制的人,可能大多數家裏的男人都是這樣,知道自己肩負重擔,爲了家庭和家人而剋制自己。
“不喝了。”李大郎就說,態度一點都不堅決。
“還是喝一點。咱爺倆喝一點。”宋逸山又說。
李大郎就沒再拒絕了。一開始喝酒,他是想擺某種派頭,宣示某種身份地位,也有種自己不喝酒就喫虧了的莫名想法。
不過酒這東西,喝着喝着,就上了癮。
李大郎現在,每天必須喝酒,除了早飯,午飯和晚飯都得喝。他還給自己找了藉口,說他要幹活,喝酒能解乏。
服侍的人就燙了酒上來,還給李大郎和宋逸山都倒上了。
“我娘不喝點?”李大郎笑着問。
“你們爺倆喝。我不喝。”夏氏就說,臉上勉強帶了笑,“你兄弟年紀小,也不喝。”
“那行。”李大郎也笑了笑,真就和宋逸山喝了起來。
不過在快雪堂,他畢竟拘謹,喝完了,得宋逸山讓他,他才喝第二盅。
這頓飯很快就喫好了。
“我小慧姐不着急回去。”淑媛就說,“一會有郎中來,是固定給我娘看脈的,正好給咱們大傢伙都看看。”
還問李大郎用不用也一起看看。
“我用不着那個。”李大郎就笑了笑,態度竟是很好。“淑慧樂意看,就看看。”然後,他還扭頭低聲跟夏氏說他挺想要個孩子的。
隱隱表達出,結婚這麼久,淑慧還沒懷上孩子,這件事,讓他操心了。可他是好男人,從來都沒說過,就很包容淑慧了。
夏氏是心裏有什麼,就說什麼的人。
知道淑慧的症候,她再無法對李大郎說出什麼好話來,就只能不說話。
等郎中的時候,李大郎就先走了,他還將淑慧叫了出去。這是有話要私底下跟淑慧說,大傢伙都看出來了,也沒有阻攔。
李大郎一面往外面走,一面瞧着周圍沒人,就低聲數落淑慧:“人家是一家子,都沒人搭理你。你有一點機靈勁兒都沒有,看人家淑雲,那還是你三伯的閨女。”
是在說剛纔的事,覺得淑慧在宋家不受寵,而且還不會爭寵。連帶着,他也跟着受了冷落。
淑慧低着頭,一句都不敢反駁。
“一會看完脈,早點回來。你出去一天,家裏一點都沒收拾,不像個樣。”
“嗯。”淑慧答應。
李大郎又淒涼地笑了笑。“咱都窮的,自己請郎中都請不起。你娘人家好好的,啥事沒有,就叫郎中來給看。這人和人啊,真是沒法比。誰把我娘當一回事了。”
說到李家老孃了,淑慧知道這是李大郎最在意的,更是大氣都不敢出了。
出了門口,李大郎就自己走了。
淑慧慢慢地走回來,李大郎跟她說的話,她一個字都沒透露給夏氏和淑媛。
淑媛卻發現,淑慧好像更緊張了。
“咋啦?”淑媛問了一句。
“沒啥。”淑慧就說,其實心裏彷彿壓了一座大山,原因就是李大郎說的那句話。
她還沒懷上孩子,人家李大郎要她幹啥啊,她對李大郎有啥用啊!
她咋就沒懷上孩子?不會是她身體真有啥問題吧。
本就膽小,這麼一想,淑慧身上幾乎冒出冷汗來。
掌燈時分,老郎中到了。
淑媛說是給夏氏診脈,不過是個藉口,其實老郎中來,就是爲了看淑慧的。
“請您給好好看看。這孩子天生有點不足,小時候就瘦小。現在嫁了人,每天干活,月事也不調起來。”夏氏就跟老郎中絮絮地說着。
老郎中就點頭,讓夏氏放心。
他來宋家行走的次數多了,如今都成了宋家固定的郎中。宋家人厚道,出手也大方,老郎中如今是宋家人的朋友。
給淑慧看了半晌,老郎中就詢問了幾個問題,其中還涉及到閨房中事。淑慧很害羞,還是夏氏在一邊開解着,她才都說了。
老郎中斟酌了半晌,才說淑慧身體並沒有大礙,有些氣滯血瘀,要淑慧平時要注意調節情志,少愁悶少驚恐少生氣。
“本應該開些理氣化瘀的藥物調理,不過……”
“不過啥?”夏氏着急地問。
“大姑奶奶這脈象,應該是個喜脈。”老郎中終於說出了結論。
這是誰都沒想到的事,尤其是淑慧。
“是喜脈?”
老郎中就點點頭,如果淑慧沒有那麼都症候,他其實可以下斷言了。
也正因爲淑慧很有可能懷了身孕,就不好下藥再給淑慧調理那些症候了。
不過,老郎中最後還是決定給淑慧開些安胎的藥,同時能稍微調理淑慧其他的症候。
“大姑奶奶這身子極不穩,務必要多加小心,不然可能要傷身。”
這話說的有些委婉,意思就是讓淑慧不能再受氣了,不然這一胎保不住的同時,還會傷了身體。
這本來應該是一件喜事,但是沒來由的,快雪堂衆人沒人高興,相反,他們還有些沉重。
淑慧卻是患得患失。她對李大郎是有用的。李大郎不能不要她了。
“我沒事了,我得趕緊回去。這藥啊,喫不喫都行。”淑慧就說。她可沒有閒錢吃藥了。而且她剛纔也聽出來了,老郎中要給她開保養身子的藥。那些藥的價錢可不便宜。
她得趕緊回去給李大郎報喜。
“我沒那麼嬌氣。”淑慧還說。
“這藥還是應該喫。”老郎中就說。他跟淑慧接觸不多,所以不瞭解淑慧,就很納悶,爲什麼淑慧沒聽出他的意思。
淑慧要是不吃藥,這胎也難保住的。
“開藥。”夏氏就忙說。
宋逸山和小存孝都知道了,忙都過來。“您老給寫方子。我現在就去藥鋪抓藥。”宋逸山還跟老郎中說。
“我得回去了。”淑慧不顧衆人阻攔,依舊站起身。
這是……歸心似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