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存禮擡眼看淑媛，然後又痛快地低下頭。“四妹，你別磕磣我了。我，我心裏難受。”宋存禮不僅頭抵着，脊背也佝僂着，似乎上面壓了千斤的大石一般。
淑媛當然知道，宋存禮和他爹孃不同，他不是貪財的人。淑媛就是怒其不爭，所以故意這麼問了一句。
看到宋存禮這樣，淑媛的心情就很複雜。她嘆了一口氣：“三哥，我知道你不是。可是，你真不該讓三嫂走。”
劉三娘到快雪堂時候，那般的痛苦和決絕，她和宋存禮分手的時候，應該是有事發生的。作爲一個女子，淑媛相信，如果當時宋存禮堅決阻攔，並表現出劉三娘期待的態度來，劉三娘很可能就不走了。
即便是走，也絕對不會決定就此分開。
“我知道。”宋存禮並不看淑媛，只是低着頭。“是我讓她走的。”
“什麼？”淑媛喫驚。
“三娘跟我過日子，太苦了。我沒辦法。讓她走，往後，她能過點舒心的日子。跟着我，她這輩子都舒心不了。”
所以，宋存禮是明知道癥結都在哪裏，卻依然選擇跟父母妥協，並放棄劉三娘是嗎！
“三哥，你！”淑媛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宋存禮絕對是善良的。但是他這種做法，真讓人無法苟同。
反抗自己的父母，就那麼難嗎？
“四妹，我不是你。”宋存禮低着頭繼續說，“我沒那個本事。我攤着了這樣的爹孃，我認命。”
怪不得劉三娘那麼傷心，那麼絕望。她應該是看出來了，宋存禮這個男人，不會爲了她而做出改變的。
淑媛替劉三娘難過，同時也有點爲宋存禮難過。
“三哥，你要娶趙雪梅進門嗎？”淑媛又問。
“我爹樂意娶，我隨便。”宋存禮就說。
淑媛一點也不同情宋存禮了。
“不管三嫂回不回來，趙雪梅都別想嫁到宋家來。”淑媛就說，然後就不理睬宋存禮了。
宋俊山把兄妹兩人的對話都聽見了，他不僅一點都不知道反省，心疼自己的兒子，反而過去，照着宋存禮的後腦勺就來了一巴掌，一邊罵宋存禮，說是他放走了劉三娘。
“你是不是傻？你說，你是不是傻？我咋就生了你這麼個傻東西。”宋俊山罵，“你讓她走行，你不能讓她把東西都帶走。到了宋家，就都是宋家的，除了隨身穿的，她一根草刺兒都不能帶走。”
然後，他還朝淑媛冷笑：“四丫頭，知道你又有依仗了。可這禮法還在，我這股的事兒，我兒子娶媳婦要娶誰，不是你說了算的。你不要名聲，你就管。你也管不了。”
然後，他還耍無賴，四下看了一圈，得意洋洋的：“她做妹子的，還能管道她兄弟跟誰睡覺！”
“二哥，你可管好你的嘴。要不然，別怪我翻臉。”宋德山立刻就說。
宋俊山看他臉色都變了，不是開玩笑的，這才收斂了些。
淑媛也不去理睬宋俊山和龐氏了，就走到宋老爺子和宋老太太跟前坐了。
走了一個劉三娘，後院屋裏屋外，炕上炕下還利利索索的，可淑媛就莫名地覺得這屋子裏透着點蕭索的氣象。
這氣象不在物件，而是在於人。
“存禮媳婦，是個好媳婦。”宋老爺子就說。當初他有多反對這門親事，現在就有多反對宋存禮和劉三娘和離。“就算是個回頭人，配咱們家綽綽有餘。”
然後，宋老爺子就罵宋俊山，說他沒事窮折騰。
“現在存禮媳婦跑了，你樂呵了吧。”
宋俊山也不當一回事。他心裏想的是，劉三娘跑了，可他這還有個有錢的兒媳婦。劉三孃的嫁妝不讓他碰，可趙家這個是上趕着來的，一家子跟他關係又好，就不一樣了。
而且，劉三娘一個帶孩子的女人，能嫁給宋存禮這樣的，就是最好的了。劉三娘回孃家了，以後說不定還得回來。到時候，他對劉三娘也就更有拿手了。
“跑了就跑了。這不還有嗎？有我在，咱存禮還能缺媳婦。你外頭排着隊要給咱存禮做小的，都有的是。”宋俊山依舊得意洋洋的。
宋老爺子就探身，似乎想要打宋俊山。
宋俊山就躲開了。
宋老爺子喘氣，剛纔罵人的時候，他就有些有氣無力了。因此，看見宋俊山躲了，他也沒繼續追，只是氣的臉都漲紅了。
“還做小，你也有臉說。咱莊戶人家，那是啥光彩的事。”然後，就是一連串的村罵出口。
淑媛的記憶裏，宋老爺子雖然是莊稼人，但卻比大多數莊稼人都文雅，他也罵人，還罵的比較兇狠，但是直白的髒話，卻是很少出口的。
老爺子這是氣的要瘋了。
不過，終究沒有失去理智。而且，兒子們都來了，淑媛也在這。宋老爺子的底氣還是足的。
“那老趙家我聽說了，不是啥正經人家，坑蒙拐騙的，都把人欺壓死了。這樣的人家，別想跟我們老宋家做親。你讓老趙家閨女進門，除非我死了。”
宋老爺子這態度夠堅決的了。
“你別的事，我也不管了。我也管不了。你樂意作大死，你自己作去。這件事，絕對不行。”宋老爺子又說。
宋俊山也感覺到了。
“爹，我都分家了。這隔輩人的事，你就別管了。你不樂意，往後，就不讓趙雪梅上後院來唄。”
“不行，這件事不行。你一定要辦，你、你就不是我兒子。”宋老爺子盯着宋俊山。
“是你兒子有啥好處了！”宋俊山嘀咕，“爹，這個事兒，你別管了。誰攔着，我跟誰急。咱們各過個的，我不管你們，你們也別來管我。”
宋俊山說着，就招呼龐氏還是宋存禮走了。
宋存禮也就那麼跟着走了，不過樣子十分麻木，看着不像是有活人，更像是行屍走肉。
他們這一走，宋老爺子也不再強撐，眼圈一紅，幾乎就要落下淚來。
“這都是我的孽。”宋老爺子十分後悔。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從他默許了彩霞給劉家大少爺做小，第一次向宋俊山妥協的時候開始，後面的這些事，他就再也攔不住了。
“慣子如殺子。”宋老爺子看向宋老太太。
宋老太太不背這個鍋：“我可從來沒慣過他。”幾個兒子，她誰都沒嬌慣過。
那宋俊山怎麼成現在這個樣了？
“你好好問問你自己！”宋老太太對宋老爺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