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前幾天還是有這個想法的,越是接近七月十五這一天,心裏就越是忐忑。前一晚他還想着就這麼拋下一切逃吧,等天矇矇亮時,開始梳洗換裝時,羽華突然就接受了,連自己都想不明白爲什麼。也沒有一開始那麼爲難的感覺,也沒有被脅迫不得不去做的感覺,只覺得這是很自然的事。
也許這就是他所謂的“順其自然”吧,羽華如此覺得。
看着他們兩個,反倒比自己還緊張,羽華忍不住逗一逗他們。故意在他們面前表現出要逃婚的樣子來,看着他們緊張不知所措,繼而突然淡定的說表示支持的模樣,羽華忍不住笑出聲來,他們才意識到自己被耍,倒沒有生氣,跟着他一起笑了起來。
“終於到這一天了。”
水靈看着三葉居涌進來的人羣,感嘆了一句。三個人彼此笑着對視一眼,然後開始根據規矩,一步一步的走向畫城。
羽華是三葉居出來的實習道人,按照規矩他要在三葉居拜別師父,並接受師父的祝福,一步步走出三葉居。出發畫城接親之前,還要到祠堂向先祖請安敬酒,知會一聲。然後在接受家主的叮嚀後,由三名師父領頭,薊門關百姓的期待中出發。由於樂正只有代理家主,額外還有一個協助家主,所以他要接受二者的叮嚀。
迎親的樂隊只在城門口送他們出城,然後等他們回來時,再迎回來,所以真正踏上去畫城的迎親隊伍,只有樂正的道人和小童。三位師父分別爲樂正綾、樂正清、樂正博,樂正綾原就是上一次招親時出面的師父,所以這一次也由她領頭。樂正清是一直管理樂正各種祭祀、婚慶等事宜的師父,由於這次路途之近、慕家地位等緣故,則由他親自出面。樂正博是自請隨行的師父,因爲他感知自行必不順利,樂正秦也是有此考慮才同意了他的請求。
其餘還有三個師父的弟子數名,小童二十名,男性小童十二名,女性小童八名,於婚車前後各四名,皆提一盞燈。樂正潁作爲樂正芳的唯一弟子,此事又由樂正芳全權負責,所以她負責將迎親隊伍送出薊門關,再負責於城門處等着他們回來。
羽華被圍在中間,邊上是水靈和齊名,這一次水靈穿着實習道人的服飾,終於是騎上馬了。與上一次不同,她沒有在嬉笑玩鬧,所以隊伍安靜非常,只有車馬行進的聲音和腳步聲。
樂正綾和樂正博都提着十二分的精神,時刻關注周邊的情況,好在兩邊都是稻田,視野極好。只是前面有一段路,兩旁都有樹木遮擋,也是最容易被埋伏的地方。那裏有個驛站,本就是供給行人休息之地,也應該是他們此行休息的地段。他們兩個出於安全考慮,皆認爲儘快離開纔是。於是樂正綾提前讓衆人於橋邊休息,沒有人有異議。
“羽華哥,給。”
水靈遞了水給他後,坐下大口喫起饅頭來,太早起來準備,早已是飢腸轆轆。
羽華一邊喝水,一邊看着那條河,感覺這水以前在哪喝過。
“這條河可是連着天險那一條?”
“是呀,從天險那邊過來,分了好些支流,又匯於那處,有好大一條河,偶爾會有百姓去那邊捕魚,對了,在薊門關外那個位置,還有一個河渡。以後有機會我們過去瞧瞧吧,聽說風景極好。”
薊門關與外的交流很少,羽華覺得河渡荒廢也是正常的,也就沒有多問緣由。
爲了趕在天黑之前回城,他們不僅很早出門,中途也是隻休息片刻就動身,而且到了畫城可以更好的休息。
他們三個因爲齊名與沁初的事,其實也想過暗殺再次發生的可能,可看到樂正博也隨行,也是放寬了心。
離畫城還有一段距離的路,邊上已經有不少人候着,他們互相行禮,然後在吆喝中一步步踏進畫城。在城門上也聚集了不少畫城百姓,人羣中他們還看到了連衣向他們打招呼,水靈也忍不住對着她猛地揮手,惹得連衣捂嘴偷笑。
在畫城,作爲新郎倌的羽華不得不再次接受慕府的規矩洗禮,其他人倒是可以想休息就到邊上偷懶去。足足搗騰了有半個時辰,慕心纔在雲繡的攙扶中,衆人的擁簇下出來。她蓋着紅蓋頭,羽華看不到她的模樣,從她身上的異香足以肯定就是她。
不知爲何,羽華的心裏總覺得哪裏不對,也只能跟着慕府的規矩來。在慕心出門之前,他們還要一起去拜別其父母,於是羽華扶着慕心,一起走進了門。
門內氣氛也是不對,正坐着的是傷心不捨的慕夫人,還有微微皺起眉頭的慕老,在兩邊的椅子上,似乎坐着人又似乎沒有。他根據雲繡的指示,嚮慕老和慕夫人敬茶,然後接受他們交託女兒的肺腑之言。
“姑爺,像這樣。”
雲繡提醒他將額頭放到慕夫人的手上,接受慕夫人的愛撫,此時,慕心突然伸過手來拽住了他的衣服,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可羽華並沒有聽到。
所有禮數結束後,一起走出了門,水靈看着他們兩個人,忍不住想跑過去,最終還是忍着等他們走過來,在他們的身邊還跟着雲繡。
“我們可以回去了。”
“嗯。”
水靈一瞬間愣住,傻傻站着,他們早已走了過去。
“發什麼呆呢?不想回去了?”
“啊?沒有。”
水靈看着他們兩個的背影,有種說不出的異樣感覺,想着這是慕府,絕不可能出事,以爲那是羽華在害羞,畢竟,她可沒見過害羞的羽華。
在衆人的歡送中,他們走出了畫城,水靈和齊名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已經不見連衣,又看了眼城牆上“畫城”這兩字,兩個人感覺這一別有種再也回不來的感覺,竟都有些落寞起來,只能互相看一眼對方,互相用微笑來慰藉。
連衣在他們走遠後,才從散去的人羣中擠到前面,久久的望着他們的隊伍。
“此去一別,也不知下一次何時能再見。”
在她身邊飛舞的一隻喜鵲,落到地上化成了人身。
“這纔是開始,活着,必會再相見的。”
“你們也該起身了吧?”
“不着急,追得上,就讓他們走遠些吧。”
她又化成了一隻喜鵲,撲打着翅膀飛入城中,連衣一直盯着她看,直到她的身影消失。
“只有你能陪着她了,雲繡,希望我們還有再見的一天。”
她轉身化成了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