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鐘後，左欣欣紅着臉下車後，頭也不回匆匆上了飛機。
看着她逃似的背影，江煜城深邃眼中滿目笑意。
這是左欣欣不知第幾次去湘城，但不知道爲什麼，這次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總覺得周圍空蕩蕩的。
就好像身邊缺了什麼東西，不自在，也有些失落。
她當然知道缺了什麼，可是江煜城也不能次次陪着她，畢竟她去湘城的時間是根據事情調查進程，而不是提前就有安排。
江煜城很忙，簡直忙到飛起，左欣欣實在是想不到他之前是怎麼擠出時間來的。
不行，不能想，一想就剎不住車。
出發之前，她已經給秦悅打電話約了時間，見面地點就是她的家，畢竟如果出去的話，很容易引起人注意。
秦悅出院，宋遠懷開始了正常的上下班，所以左欣欣也不擔心他會突然出現。至於宋南至，聽秦悅說，他新負責了一個項目，正是忙裏忙外的時候，這幾天都沒有回家。
湘城最近的天氣還不錯，但溫度比c城要低，左欣欣下了飛機，就看到停在不遠處的車，是孟雅來接她了。
上了車，孟雅邊調高溫度邊道：“左小姐從c城過來，那邊肯定沒有這裏冷。”
左欣欣點點頭，直接報了宋遠懷家的地址，然後問道：“孟小姐知道那個地方離宋家老宅距離多遠嗎？”
孟雅不假思索道：“開車半個小時。”
那算是不遠不近，據她所知，宋唯風和孫梅離老宅不遠，宋唯風倒是選了個不遠不近的地方。
一個小時後，車子駛入一片別墅區，一棟棟歐式建築風格的別墅映入眼中，中途路過一片人工湖，纔在其中一棟更爲豪華的別墅外停了下來。
左欣欣讓孟雅先找個地方喫飯，她可能要待得久一些，到時候再打電話來接她，孟雅便先開着車走了。
因爲提前打過招呼，別墅的大門是開着的，左欣欣便直接走了進去。
院子裏種滿了各種花草，角落還有一棵大樹，枝繁葉茂，生命力蓬勃，仔細看，樹下還有幾隻奶白的兔子蹦蹦跳跳。
看到這幾隻兔子，左欣欣有些訝異，不過也有些理解秦悅散養兔子的做法。
這時，原本緊閉的門咔嚓一聲，緩緩打開，裏面站着的正是穿着棉質睡衣的秦悅。
她臉色看起來確實好多了，看左欣欣的表情也沒有上次那麼淡漠，反倒關切了一句：“外面風大，進來吧。”
左欣欣連忙擡腳走了進去，保姆模樣的人端過來兩杯熱水，便退下了。
客廳裝飾也很簡單，空氣中有一股似有若無的藥味，可能是秦悅常年服藥的原因，其餘地方擺放着大大小小的綠植，看起來，她很喜歡這種花花草草。
不知爲何，看到這些綠植和外面的花草，左欣欣下意識想起了宋瀟抽屜裏的那些種子。
秦悅關上門過來，看了茶几上的熱水幾秒鐘，纔看向左欣欣：“我們去樓上說吧。”
“好。”
反正對她來說，在哪裏說都一樣。
本以爲秦悅會帶她去書房等地方，誰知道她直接去了自己的臥室，意料之外。
秦悅的房間裝飾更是簡單，基本看不到水杯等玻璃制物品，牀頭燈看起來也是特殊材質，梳妝檯上更沒有什麼瓶瓶罐罐。
看來宋遠懷把她保護得很好，起碼沒有讓她接觸這些東西。
秦悅帶着左欣欣到靠窗的小型沙發前坐下，用一次性紙杯接了兩杯水：“希望你可以理解。”
左欣欣暗暗咋舌她的態度轉變，表面上不動聲色點了點頭，就聽秦悅繼續問：“你說你找到了證據，是什麼？”
她問得直接，左欣欣也沒有隱瞞：“我找到了當初照顧你的保姆。”
秦悅聞言怔了一下：“琴姐？”
這大概是她當初對保姆的稱呼吧，保姆的名字裏的確有一個琴字。
左欣欣點了點頭，看了眼一旁單人沙發上的電腦：“方便用一下電腦嗎？”
秦悅將電腦拿過來打開，左欣欣識趣地把優盤拿了出來：“你想知道的，都在這裏面。”
不知爲何，左欣欣覺得秦悅在接過優盤的時候，手有些顫抖。
優盤裏只有一個視頻文件，打開後，聲音也很清晰，秦悅一眼就認出了當年照顧自己的保姆。
真是歲月弄人，再見到她，居然是這種方式。
看清他們所在的地方，秦悅整個人緊繃起來，目光直直盯着屏幕，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左欣欣不知道的是，當初她離開後，秦悅一個人想了很多，那是她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用平靜的心情回想當初的事情。
雖然還是殘缺了許多，但對她來說已經足夠了，再加上左欣欣的出現和宋瀟的設計稿，讓秦悅覺得，事情或許真的沒有那麼簡單。
尤其是她和左欣欣通過電話，得知左欣欣拿到了新的證據後，她整個人處於一種複雜的狀態。
二十多年來，她從來沒有懷疑過事情的真相，現在卻告訴她事實並非如此，匪夷所思的同時，秦悅有種脊背發涼的感覺。
雖然沒有確切證據，但上次左欣欣來找她時透露的信息非常明確，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孫梅和宋唯風。
在此之前，秦悅從來沒有懷疑過孫梅，可左欣欣來過之後，不知是心理作祟還是她真的信了幾分，每次孫梅來看她，她總覺得渾身不自在。
正因如此，才讓孫梅向老夫人提出請求，讓她在老宅休養幾天，也熱鬧。
那幾天，她總是下意識提防着孫梅，可又不敢表現得太過明顯，生怕孫梅察覺端倪，壞了她和左欣欣的約定。
一直到她回到這裏，情緒才徹底穩定下來。
一時間，臥室陷入安靜，只有視頻中的說話聲十分突兀。
視頻很長，秦悅看得格外仔細，在保姆找藥材的時候，她也目不轉睛地盯着電腦屏幕，似乎要看出有什麼問題來。
然而在齊醫生檢查後說藥材沒有問題時，秦悅的臉色也有些不太好，因爲經過她這幾天的回憶，她感覺自己身體漸漸和孫梅拉開差距的時間，大概就是從宋家搬到醫院開始。
在那之前，在宋家的時候，她和孫梅都是一起喝藥，而宋瀟則從來沒有喝過孫梅帶過來的補品。
確認藥材沒有問題，視頻中出現一段寂靜，秦悅擡眸看了眼左欣欣，發現後者還是很淡然。
這時，視頻中響起一道男聲:“齊醫生，這裏有沒有煎藥的地方？”
秦悅臉色一頓，目光再次被吸引過去。
聽到熬藥期間的分析，她的神色越發複雜起來。
她不可能質疑江煜城找的醫生，畢竟他身份擺在那裏，而醫生說的那些話，讓她的臉色變得越來越差。
緊接着就是藥熬好的時候，聽到保姆確認的一瞬間，秦悅整個人呆坐在那裏，不敢置信的看着電腦屏幕，久久沒有回過神。
看到她這個樣子，左欣欣也沒有說話，因爲接下來的一段對話，纔是這段視頻裏最重要的東西。
後面的對話，是江煜城問保姆的幾個問題，每一個問題都精準而犀利，而保姆的每個回答都透露着，秦悅後面喝的燉品都是有問題的。
“這一碗是大老爺夫人最先開始喝的，她經常和二老爺夫人一起喝，所以我每次都是熬兩份，這個味道有些甜。”
“這個味道雖然甜，但總有種說不出的怪味，我對這個味道非常敏感，二老爺夫人後來來的少了，大老爺夫人的藥偶爾就會有這種味道。”
“大概在大老爺夫人住院後，二老爺夫人剛開始還常來，後來來的就不那麼頻繁了。”
“二老爺夫人和大老爺夫人是同一家醫院檢查，三小姐是自己檢查的。”
“當時二老爺夫人帶了新的藥材來，我照例熬了兩份，但是二老爺夫人說她在家裏喝過了。”
“右邊那碗加了馬齒莧？”
“是的，用量和時長都是按照要求熬製。”
秦悅陷入沉默。
事到如今，這還有什麼可以好說的？
左欣欣拿過來的這個視頻文件簡直就是鐵證，這個保姆照顧了她那麼久，對當時的情況幾乎瞭如指掌，而且她也沒必要爲了這件事情說謊。
最重要的是，看這視頻錄製的角度，應該是所有人不知情的情況下錄製的。
視頻已經結束了好一會兒，秦悅卻遲遲沒有開口，依舊目不轉睛地盯着電腦屏幕，也不知在想什麼，仔細看的話，她整個人都是微微顫抖的。
左欣欣完全可以理解秦悅此時的震撼與複雜，眼前的場景像極了前段時間，所有人都在說宋瀟是陷害長孫的兇手時，她心中的不敢置信和震撼。
但是好在她及時發現了事情的轉折點，而秦悅沒有。
這20多年來，那一個真相已經在她心裏根深蒂固，她信了20年，恨了20年，痛苦了20年。這其中的煎熬和滋味是任何人都無法想象的。
就像是她一直堅信的某一件事，現在有人突然告訴她根本不是她想象的那樣。她一時間無法接受，但是又不得不接受，血淋淋的現實就這樣擺在眼前。
她必須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