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逐仚 >第三十五章 命如草芥悔入爭
    詩曰:“

    青紋紫玉具傳神,方寸玲瓏在自身。

    量小不堪三寸水,更無不速飲茶人。”

    小桌上,這一樽青紫玉壺靜靜佇立。秦笑用手端起,卻發現輕飄飄的,並沒有盛水,便皺眉問道:“老闆,你拿一個空壺給我們是幾個意思?”

    一旁的曲知若眼看着此壺一現,那個追趕過來的黑衣人就離開,心中似乎想到些什麼,但沒有言明。

    老闆走過來,歉意一笑,重又換上另一隻紫砂壺,道:“一時拿錯了,二位誤怪。”

    秦笑也不在意,跑了大半夜,可算是能歇歇腳,喝上口茶。不得不說,這味道確是不錯。

    一旁的那個缺門牙的長衫老者笑着道:“大半夜的,一對孤男寡女是要亡命天涯吧,這種事宜早不宜遲,還是趕緊離開,免得被人抓回去!”

    聽聞此言,秦笑沒好氣的道:“這麼大歲數人了,張口就是這種混賬話,要不是看你年紀大,今天這頓打你是想躲也躲不掉!你說是不是……”

    說着話,秦笑看向曲知若,可曲知若一臉嚴肅,衝老者點點頭道:“您老言之有理,秦笑,趕緊走!”

    秦笑一臉苦澀:“姑奶奶,你就饒了我吧,再這麼跑下去,我非英年早逝不可。”

    曲知若瞪了他一眼:“你要是不跑,一樣得死,自殺還是他殺,你自己選吧!”

    “我跑,我跑還不行嗎,”秦笑背起曲知若:“既然答應了人家的託付,就得言而有信,說到做到,咱們去哪兒?”

    “去梁州,找我爹!”

    秦笑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你還是殺了我吧,我覺得被殺也挺好,至少死的不費勁兒。”

    “別廢話,趕緊走!”

    兩個人說着話,便踏上了行程。

    屋子裏,茶攤老闆走出來,望着兩人遠去:“命如草芥,這太嶽城還要死多少人,百里龍騰的心太狠了。”

    缺牙老者喝着茶,嘆息一聲道:“他已經孤注一擲,沒有退路了……”

    ……

    夜幕之下,幾個人影立於高樓上,四下觀望,卻沒有什麼發現:

    “眼看着他逃到此地,怎麼就不見了蹤影,難不成他有隱身遁地之法,能從咱們眼皮子底下逃走?”

    “這小子雖然境界不高,可身法頗爲詭異,恐怕是哪個大宗門出來的弟子,有人接應也不無可能。”

    “尋不到人,如何回去交差?”

    “尋不到人,也得趕回去交差,不能鬧的滿城風雨,人盡皆知!”

    不多時,幾個人果是徒勞無功,便踏空離開,消失在夜色當中。

    就在這高樓不遠的一處小巷裏,葉凌現出身形,臉上滿是汗水,實在驚險。

    此番他太過心急,不該隻身潛入王府尋人,險些白白送死,凡遇大事,總該思前想後,尋個萬全之策纔是。

    葉凌張開手,卻發現裏頭有一張字條,上頭寫着:“我姐姐的事情,就拜託你了!”

    ……

    剛爬到一處山崗上的秦笑大口喘氣,背上的曲知若回望太嶽城,心中暗道:“葉凌,待我找到了爹爹,就回去找你和姐姐!”

    ……

    想到此,葉凌重又施展身法,穿梭在街頭巷尾。可待他路過一間大宅院門前時,突然神色一滯,停下腳步,轉頭看向大門。

    大門之上,掛着匾額:“龍興鏢局”。

    可葉凌此刻臉色一沉,似乎察覺到不好之事,立即上前扣門。

    卻不料大門未鎖,被輕輕推開,緊接着,便是一副慘象映入眼簾:“

    血染石階,橫屍無頭;只見屍體,不見活口,內外寂靜,不聞命留。人間殘局,盈淚難收。”

    葉凌握緊了拳頭,邁步往裏頭走,見到了那日在鏢局一齊喝酒慶賀的人,那些途中遇見,一同返回太嶽城的人。

    “王鏢頭……”

    葉凌看見大廳中的一具無頭屍體,雖沒有了頭顱,但還是被葉凌認出,是鏢頭王澍。

    再擡頭看,牆壁上寫着字:“葉凌,你繼續東躲西藏,便殺光你身邊之人!想要他們的頭,就來王府找我吧!”

    葉凌周身顫抖了幾下,幾次怒火中燒,重又強行壓制,合目喘息。

    隨後,他動手在大院內挖了墓穴,把這些人一一安葬。

    單膝跪在一衆墳前,葉凌恨聲道:“是我害了你們,我不知能不能成功,但這個仇,一定要報!”

    言罷,葉凌便起身離開,只剩下衆多個墳冢,在夜風下寂靜無語。

    ……

    王府上下燈火通明――

    誰也想不到會有如此大膽的人,敢夜闖王府,還破了護府大陣,動靜可是不小,半個太嶽城的人都知曉了此事。

    自梁府轉回的百里清風邁步剛進了府門,老管家便上前要稟報此事,卻不料百里清風一擺手:“您不用說,我都已知曉。”

    老管家道:“既然王爺已經知道了,還請示下該如何處置。”

    百里清風道:“前有泰山潰崩,後有狂瀾隨風,我自揮然不動!”

    老管家聞言,點點頭:“老奴明白了,我這就去安排。”

    言罷,老管家離開,百里清風回到書房裏,來在棋局邊上,暗自發笑:“這棋想不下都不成,總會有觀棋的人在逼你落子啊!”

    ……

    學堂裏燈火未息,夫子捧着一卷書在靜讀。

    不多時,一陣微風吹過,夫子微微擡頭,道:“你回來了。”

    門口,葉凌走上前拱手一禮:“打擾夫子休息,實在罪過。”

    夫子微微一笑,示意他坐下。待葉凌坐好,夫子出言問道:“可後悔捲入朝廷紛爭?”

    葉凌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答道:“悔的是害人,害無辜的人。”

    “仁者,愛人也。”夫子笑道:“你既有此心,我便放心了。要做什麼就去做吧,這鎮子上的人,無需牽掛。”

    葉凌拜謝,又道:“夫子,我做的對嗎?”

    夫子道:“自反而不縮,雖褐寬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

    葉凌默然良久,再拜道:“多謝夫子,葉凌告辭。”言罷,他便轉身離去。

    夫子微微擡頭,看向旁邊那靠窗的桌子上,多出來的一封信和一隻銀簪頭花……

    ……

    九爺家的小院,大門洞開,此時已經是濛濛天亮,日光照進小院,如披着一層金輝。

    葉凌立在門口,呆滯的看着院落。

    小院正中央的大槐樹,一夜之間落光了葉,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幹,怎麼也熬不過這一天。

    樹下的槐葉都如這朝霞一般金黃,一片疊着一片的躺在地上,躺在桌上,躺在九爺的身上。

    九爺走的很安詳,悄無聲息,只有這棵大槐樹知道,陪着他一起離開。

    葉凌在門口愣了好久,直到外邊的街坊四鄰圍上來指指點點,他才走進來,將大門關上。

    一時間,晨風驟起,滿園的樹葉在空中亂舞,不知是離去還是歸來。

    葉凌邁步走到樹下,坐在九爺身邊,默然不語。直到日上三竿,耀目的太陽照下來,樹下沒有了枝葉遮擋,完全曝露。

    葉凌一伸手,自碧玉扳指中取出一罈酒,打開來,對九爺道:“沒有讓你嚐到我師門的醉雲釀,是我差了理。”

    說着,葉凌仰起頭,一口一口灌着酒,自臉上流下的,不知是辣還是鹹。

    酒罈摔在地上,葉凌強擠出一絲笑容:“讓你看着我喝可不成,在這邊嘗不到了,去了那邊喝了!”

    言罷,葉凌將樹下的桌椅移開,反手將木劍抽出,自大槐樹下劈出一個坑穴。

    緊接着,葉凌周身道力激盪,兩手相招,無形道力引動着滿院的樹葉和九爺,歸葬於坑內,金黃色的槐葉包圍在九爺身邊,或許這便是他早想好的身後事。

    葉凌又削好一塊墓牌,雕刻“陳九爺與愛妻合葬於此”,插於墳冢前。

    葉凌坐好這一切,又取出三壇醉雲釀擺在墓前,自己手拿着一罈,默默的灌着。

    良久後,葉凌站起身,來到了自己那間屋子裏,卻見到秦笑留下的一個儲物戒指和一封信。

    打開信來,葉凌默讀:

    “葉兄弟,本大俠知道你是個能做大事的人,所以我把這東西留給你了。首先聲明,我可不知道里頭裝了什麼,我不是修士,看不了。其次,誰給的我也不知道,大晚上的一個人硬要塞給我,然後他就死了,真是莫名其妙。不管如何,能讓人付出性命的東西,肯定重要,但也肯定不值錢,不然他肯定不會給我!如果那個人有遺願沒有告訴我,也只好交託給你了。本大俠可閒不下來,還要去行俠仗義呢,所以就不告而別了,以後有緣,自會相見,到時候你一定得教我幾手,我幫你指點指點,就這麼說定了,不許耍賴皮!反正你也賴不過我,本大俠不怕!言盡於此,我們以後再會!”

    葉凌合上信,伸手拿起桌上的儲物戒指,可上頭有別人所設禁制,雖然被破壞了一部分,但葉凌仍是難以打開,只好暫時收起來,轉身出去。

    來在院中,葉凌又看向九爺的墳墓,伸出手去拍了拍已經光禿的大槐樹,道:“我要離開了,或許會回來,或許回不來。你不能死,你要活下來,給九爺遮風擋雨。我做不到的事,希望你能夠做到。”

    言罷,葉凌邁步出了門,將大門鎖上以後,身影便消失在了街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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