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兩人在餐廳享用午餐的時候,貝曼兒露出了愧疚的表情。
“布蘭登是舊貴族,一家子都是睚眥必報的小人,我怕他會對你……”
姜見明放下刀叉,搖頭道:“別擔心我,其實……不知道唐鎮有沒有和你說過一些我的事情,其實我在帝國還是有些關係的。”
貝曼兒只當姜見明在安慰她,依然唉聲嘆氣。她吃了一口盤子裏的牛排:“對了,姜同學,你明晚有空嗎?”
姜見明:“明晚?我這段時間都很空閒。”
距離皇帝陛下的壽誕還有大半個月,這段時間是他的假期,而假期結束後,就是他面對陳老元帥的時候。
到時候他將面臨一個考驗——如何說服老元帥同意他繼續留在銀北斗。
貝曼兒道:“明晚有一場宴會,雖說都是無聊的應酬……不過我們家,布蘭登家,還有唐家的人應該都會出席。”
姜見明點頭表示理解:“貴族聚會。”
“對,”貝曼兒將手中的刀叉碰了一下,“你方便的話也一起來吧,我會說服爸爸的。這樣,布蘭登在宴會上見到你和我們在一起,也會顧慮三分的。”
姜見明笑了。他其實不喜歡這種無聊又耗錢的應酬場合,但也知道她是好心,只說:“謝謝,請讓我考慮一下。”
“來吧,姜同學!”
貝曼兒眼眸閃亮,堅持道:“宴會上的晚餐點心都可以免費喫的哦!”
姜見明耳根一熱:“咳……謝、謝謝。”
……
喫完午飯之後,兩個人走向凱奧斯軍校。
穿過一條條街道時,新修剪的人造花圃映入眼簾。那是象徵着皇家榮耀的金玫瑰,噴灑的水珠掛在柔軟的花瓣上,不用湊近都能聞到淡淡的沁香。
遠處,無晶人種保護協會在發他們的小冊子;街角,年輕人們三五成羣,似乎激昂地爭論着什麼。長椅上,一對老年人仰望着高曠的天空……
姜見明忽然發覺,帝國的氣氛好像微妙地不太一樣了。
是因爲皇帝的誕辰將近?
亦或是……
耳畔傳來悠遠的鐘聲。一羣白鴿撲棱棱振翅起飛,離開了教堂的尖頂。
姜見明與貝曼兒駐足。回頭看向身後,他們剛剛經過的——輝煌大教堂。
敲鐘,這個時代已不需要這樣古老的報時方式,因而鐘聲剩下的更多是象徵意義。
貝曼兒“咦”了一聲:“今天是禮教日嗎,那邊人好多啊。”
姜見明:“有人在佈道。”
教堂外人頭攢動。站在中央佈道的主教竟然是一位美貌絕倫的少女,雪白的布裙,雪白的長髮,雪白的肌膚,沒有穿鞋襪的雙足踩在地上。她的神情純潔而真摯,宛如凡間的天使。
“晶粒子的光輝將恩澤你我衆生……”
少女虔誠地雙手撫胸,“以晶粒子的光輝爲名,我從宇宙深處帶來終極的福音,真理的釋解……”
“主教閣下!”
一個青年激動地從人羣中擠出,雙膝跪地,雙手朝天:“瑪格麗特主教閣下!請賦予我真理的慧根,請消除如我這等愚人的困惑……”
他眼眶中含着淚水,高舉的手腕上沒有凝結的晶體,“爲何,爲何神聖的晶粒子不令祂的恩澤雨露均沾,難道我等殘人類生來就該是劣等物種嗎?”
“是人創造三六九等,是人創造壓迫與不公……是人的七情六慾拒絕了神聖的恩澤,拒絕了那個終極的降臨……”
白髮少女仰面閉上眼,陽光落在她精巧的鼻樑上,她做着祈禱的手勢,一邊踱步一邊低語:
“堅定你的信仰吧,洗去你的罪孽。凡由心底信仰終極的,當你的肉身從這污濁塵世的束縛中解脫之時,終極必將允你的靈魂得以真正的自由……”
年幼的主教說罷,人羣就嘩啦啦淚流滿面地跪在地上,或舉手嗚咽,或叩頭呢喃,彷彿真是一羣由衷懺悔的罪人。
“我的天。”貝曼兒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羣人比以前更瘋了。”
姜見明搖了搖頭。
……自舊藍母星紀元終結之後,古代形形色色的宗教信仰也一起消失在歷史中。
然而越是遭受苦難,越是會有人類渴望向虛無中尋求依託,信仰晶粒子的晶體教在舊帝國時期大盛,如今則是新人類星際帝國僅存的宗教。
姜見明對於這個神神叨叨的宗教並無甚好感。
不說別的,現在就連皇室面前都不用行五體投地的大禮了,覲見皇帝陛下也不過是單膝跪地、撫胸垂首而已。像小殿下這種行事恣睢不拿架子的,甚至願意被他揉頭髮、給他削蘋果……
唯獨晶體教佈道的時候,一羣人又是磕頭又是乞求,這氛圍總能讓他夢迴歷史書裏的舊藍母星封建時期。
但他也不至於當場出聲反駁。
對擁有宗教信仰的人說“你們的信仰不科學”,那是情商負數的傢伙纔會去做的事情。
兩人離開了輝煌大教堂,沿着記憶中的路線,徑直回到了凱奧斯軍校。
這個時間,軍校正在上下午的第二節課,兩人就在校園內隨意逛了逛,與沒課的幾位教員打了招呼。可惜沒多久,貝曼兒就接到家裏的通訊,說了聲抱歉先離去了。
姜見明知道大約是西銀河街上的騷動傳到了貝家那邊,家裏人急着要問清情況。他印象中貝小姐的家庭氛圍蠻不錯,大約是擔心大於責怪,因此也沒有挽留。
他獨自又耗到下課的時間,正好走到第一院,與正從院門口走出來的一位黑臉軍官不期而遇。
姜見明迎上前:“羅海教員。”
不知爲何,羅海眉頭緊鎖,走出來的時候似乎在沉思什麼,也因此他看到舊日學生時更加震驚:“姜見明?你還在亞斯蘭?”
姜見明輕輕一笑:“是剛回到亞斯蘭。不好意思,能耽誤您少許時間嗎?”
很快,兩人就一起坐到了第一院的會客室內,面對着面坐在了沙發上。
——羅海教員,平民出身的新人類軍官,在金日輪帝國護衛軍內任上校軍銜,同時在凱奧斯軍校教導戰略戰術相關課程已有二十餘年,是名聲響噹噹的特級教員。
“原來你還是去參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