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溪午沒有想到她居然如此直接地就說明了來意,笑道:“大祭司若是不說,我可不敢告訴你。”
王央衍沉默下來,沒有再問,像是在思考着什麼。
她的眼裏透過黑夜看向無盡的山河,莫名深遠,情緒不明。
聞溪午看了她一眼,呵呵地笑了,“怎麼,覺得有陰謀,所以來找我問清楚?”
“我並不是沒有陷入過陰謀。”王央衍平靜說道。
“所以你不在意?那你還來找我問個什麼,問寂寞嗎?”聞溪午毫不掩飾地嘲笑道,或許是因爲喝了點酒,他俊朗輕然的臉上染上了些許薄紅,說出來的話難免也失了穩重,多了些許調侃。
王央衍自覺自己受到了嘲諷,微不可察地皺了皺淡而細的眉,說道:“我自知自身存有不足,懶惰,行事高傲而不屑,但我並不蠢。”
聽到這話,聞溪午一愣,默了片刻毫無形象地打了個酒嗝,沒有管後一句話,反倒是針對前面一句稱讚說道:“人貴在有自知之明,迷途知返,難能可貴。”
王央衍聽不出這是有意地嘲諷還是真誠的建議,只是下意識地挪開一步,離他那燻人的酒氣遠些,問道:“宮裏是不是有個戴面具的帝子?”
“戴面具?”
聞溪午一愣,很快便猜到了她問這句話的意圖,神色瞭然,漫不經心,淡淡揚起一邊的脣角笑道:“昨夜大貌江上火光燎天,江上一整船的南池國逃賊死於火中,原來那與你有關啊!”
王央衍看了他一眼,沒有想到他的消息居然如此之快,前所未有地察覺到眼前這個風度無邊翩翩公子般模樣的男子由內而外地透露着一絲危險的氣息,“你知道的可真多。”
“我是清馭司的人嘛,知道的多也很正常。”
聞溪午不以爲意地眉毛一揚,說道:“其實猜到也不難,畢竟鳳火不可能平白無故地出現,整個陵川甚至於整個大周,擁有鳳火的人自始自終都只有大祭司一人,但他不可能出手,那麼便只能是你。”
這句話隱藏了太多信息,帶着深意。
王央衍皺了皺眉,“你知道我是他的徒弟?”
“全陵川的人都知道。”
聞溪午勾脣微笑。
他說的話有些誇張,但卻又莫名真實。
王央衍沉默下來,神色沉吟,不知爲何回想起衆人對洛子眉的敬畏似乎大多源自於她是王深藏唯一的徒弟,以及那日王深藏曾對她說過的那句奇怪的話,不禁再次皺眉,道:“大周祭司的徒弟,到底還代表着什麼?”
聞溪午早就猜到了她會這麼問,許是有些醉意,便趁着月色興致正好之時低聲告訴了她幾句話。
隨着他話語在耳邊緩緩響起,王央衍的臉色漸漸發生變化,眼中萬種情緒,不解、驚詫,更有些許不明緣由的怒意,整個人的氣息在那一瞬間變得很冰冷與漠然。
“世間天賦異稟之人,大多不戀於紅塵,或隱於深山,或不問世事,明明你看上去便該是這樣的人,爲什麼要來陵川淌這一趟渾水?”
王央衍沉默了許久,重新平靜下來,問道:“會死嗎?”
聞溪午一笑,“有可能。”
“我對於他來說是否可有可無?”
“這可不好說。”
聞溪午知道她說的他是指大祭司,笑道:“但沒有誰是不可替代的。”
王央衍聽懂了他的意思,“明白了。”
她緩緩站了起來,臉上再次變得面無表情,方纔所有的情緒都被收斂於眸中深處,彷彿從來不曾出現過,以後也不會出現。
她沉默了許久,想着以後該怎麼辦,準確地說是在思考自己是繼續若無其事、什麼都不理會地渡過這五年,還是要下定決心主動地去做些什麼。
若是裝作一無所知,或許會少些麻煩,但那樣會顯得自己很蠢。
她可以把事情算得很清楚,就像下棋一樣,但她不是一個擅長於思考的人,因爲思考往往是在權衡利弊,但若非觸及底線之事,她向來無可無不可,所以她不會輕易思考。
“你還知道些什麼?”
她無所謂被人欺騙或隱瞞,但既然涉及自己的生死存亡,自然還要問清楚些。
聞溪午一笑,看着手裏的酒杯英眉微挑,問道:“你還想知道什麼?”
或許是喝了些酒的緣故,比起往常時候的端莊有禮,此時的他倒是一副悠然自得慢條斯理的模樣,臉上還掛着從容淡定的微笑,自然風流。
王央衍淡然地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我想知道所有你所知道的。”
從前的那些年裏,她能活下來除了因爲她懂得旁觀,躲藏和置身事外之外,很重要的一個原因便是她知道的很多,無論是祕密還是其他,也因此,她讀過的書要比所有同輩都要多得多。
她不是仙人不問世事,也不是不喜歡理人,只是懶得自找麻煩自討苦喫,但如今事與願違,走到哪裏都會被牽扯進各種事中,既然被牽扯了,自然要找到脫身之法。
聞溪午臉上笑意微斂,清朗溫良的臉上多了些潤和與平靜,垂眸看向在風中興起漣漪的河面,沉吟許久,雙眉輕皺,彷彿那是什麼難以回答的問題。
王央衍的要求雖然可以理解,但往往不會爲人接受並回應,甚至會被視爲一種無禮和冒犯。
即便你想知道,即便我知道很多,又憑什麼要告訴你?不要太自以爲是好嗎?
沒有誰會平白無故或者說天真白癡地答應那樣荒謬的要求,何況是聞溪午這樣的人。
但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感到驚訝,更沒有嘲笑,甚至覺得她是認真的,沒有一點兒要開玩笑的意思。
他看着水上月色,微微一笑,“我知道的可太多了,你拿什麼換?”
天上掉餡餅的事之所以存在那是因爲有人在異想天開、白日做夢,聰明人向來不做虧本的買賣。以一換一在很多人看來都是理所當然的,王央衍若想知道他所知道的,自然要用同等價值的消息或事物來兌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