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是害怕。
這個新鮮的玩意兒,滄琰已經很久都沒有感受到過了,如今季羨舟站在了她的面前,她竟然覺得有一些害怕。
滄琰猛然站了起來,將季羨舟狠狠地一推,看了他一眼,衝着門外跑過去了。
季羨舟站在原地,也沒有追去,漆黑的瞳孔裏蘊藏了不知道什麼樣的情緒。
滄琰一個勁兒地往外跑,跑出了季羨舟的府邸,一直跑到了東街巷,才氣喘吁吁地停下了步伐。
漸晚了,街的人反倒是多了起來。
看來雖然朝衆臣都在反駁彈劾季羨舟,但是老皇帝心如明鏡,根本不受那些人的影響,只要確然有利的,還是會予以實施。
宵禁的時辰往後推了,此時此刻百姓們都不急着回家,都在街閒逛着,頗有幾分熱鬧。
滄琰的腳步緩了下來,心臟還是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她喘了幾口氣,白色的霧氣從嘴巴里面飄了出來,而後便消散了。
“阿琰姑娘。”
她聞聲回過頭。
站在她身後的,是青琊。
滄琰勉強笑了笑,禮貌地喊了一聲:“國師大人。”
青琊含着笑站在他的身後,說道:“好久不見,阿琰姑娘。”
“的確很久不見了。”她附和道。
青琊關切地問道:“聽說姑娘前段時間大病了一場,只是六殿下着急得緊,也不許旁的人打擾,是以在下一直未能夠探望姑娘,阿琰姑娘可好些了?”
真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她那所謂的大病一場可不都是拜你所賜。
雖然心這般想着,滄琰卻還是揚起了一抹客氣的笑容:“好多了,多謝國師大人關心。”
青琊似是滿意地點點頭,又十分關切地道:“阿琰姑娘這麼晚了還在街做什麼?”
關你什麼事,我怎麼來這個地方還能告訴你原因麼。
再說了,這街還有這麼多人呢,你管得着麼。
“不過出來散散步。”滄琰微笑道。
青琊也微笑着說道:“巧了,在下也是出來散步的。”
這個意思是要同她一起在外面散步嗎?
滄琰猶豫了一下,回頭望了望季羨舟府邸的方向。她暫時還不是很想,亦或是不是很敢回去。
青琊看見滄琰這般猶豫的模樣,絲毫不客氣地說了:“不如一起?”
與其回去面對着季羨舟,還不如與一個斯敗類一起散散步。
她不大敢,也不大好意思與季羨舟動手,但是若是要同青琊這個人動起手來,那怕是一點兒都不會含糊。
“也好。”滄琰順水推舟地應了。
撇去青琊是個妖族的人不說,其實也是個幽默風趣的,十分健談。滄琰雖然沒有放下對他的防備之心,卻也被青琊這個人逗得覺得輕鬆了許多。
可能是這段時間以來,季羨舟變得有一些壓抑了,整個府邸裏頭的氣氛都怪怪的,所以現在遇見了青琊,竟然相談甚歡。
他似乎去過很多地方,能夠對着滄琰誇誇其談,而滄琰卻只有暗地裏頭驚呼,和不停地提問的份。
這般下來,時間過得很快。
雖然宵禁的時辰往後推延了,但是滄琰畢竟是個女孩子,在外面逗留太久實在不是很好。
青琊把滄琰送到了季羨舟的府邸門口,看着滄琰進去才離開的。
滄琰的心情輕鬆了很多,哼着小曲兒走到了自己的房間門前。
有個人。
她心下一驚,提起警惕,慢慢地走了過去。
總不會是個刺客,哪有刺客站在門口等她回來殺她的。
滄琰慢慢地走近,揉了揉眼睛,纔看清了,是季羨舟。
不知道爲什麼,她像是習慣性一般看見季羨舟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她幹嘛要這麼怕他啊。
季羨舟像是一個雕塑似的站在那裏,看見了滄琰回來了,才稍稍動了動,說道:“你回來了?”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像是之前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這樣最好。
滄琰也故作輕鬆地說道:“是啊,我回來了。你站在這裏做什麼呢?”
季羨舟說:“我在等你回來。”
滄琰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麼較好。
沒有等滄琰說話,季羨舟又開了口,問道:“同青琊一起很輕鬆,對嗎?”
滄琰猛然擡起頭來看他:“你怎麼會知道我同青琊一起?”
季羨舟沒有說話,只是固執的看着她。
“你又派人跟蹤我?”滄琰的臉色一下子白了。
她一早表明了她是不喜歡被人跟蹤,不願意被人盯着的,當時季羨舟做過了一次,知道了之後便再也沒有派人跟蹤過她。
可是如今……
但這都不重要了。
她吸了吸鼻子,擡起頭,看着季羨舟,漠然說:“夜深了,我要睡了,六殿下請自便。”
滄琰看見季羨舟的臉色也變了,十分明顯。
可那又怎麼樣,這樣的季羨舟,她不管不顧也罷了,有什麼好去在乎的。
她這樣跟自己說。
季羨舟抿了抿嘴,啞着嗓子說了一句:“我知道了。”
然後身形動了動,邁開了自己的步子,一步一步朝着院外走了出去。
未曾回頭。
滄琰難受極了,站在院子裏面不知所措。
忽然,覺得有什麼冰冰涼涼地落在了自己的臉,又很快融化了。
滄琰下意識擡頭一看。
是雪。
今年的第一場雪,這麼來了。
……
青琊從季羨舟的府邸離開的時候,沒有直接回到自己的國師府,而是選擇了去找聞人晞。
聞人晞披了一件衣裳,走出了房門。
青琊在後山處等着她。
一看見青琊,聞人晞畢恭畢敬地作了禮:“參見三長老。”
青琊無所謂地擺了擺手,說道:“在外頭的時候這些虛禮便罷了。”
聞人晞站正,問道:“這麼晚了,三長老來,所爲何事?”
青琊摸了摸下巴,說道:“最近季羨舟和司命星君她們是不是過得頗爲安穩了一些。”
聞人晞疑惑地問:“季羨舟已然服用了藥物,依着司命的性子,想必兩人之間已有間隙,她們倆之間,也不算是安穩吧。”
“還不成。”青琊假意嘆了一口氣,“我今日在街碰見了司命,她還能夠被我說笑,事實證明,季羨舟給她的影響應當不大夠。”
聞人晞想了想,問道:“三長老可是有什麼計劃了?”
青琊抿着嘴笑着,低聲說了一些什麼。
聞人晞一一聽進了耳朵裏面,謹記於心。
說罷,青琊一撩衣袍,化作一道青色的光芒,消失在了季明越的府邸裏頭。
聞人晞若有所思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慢慢吞吞地往回走。
快走到院內的時候,忽有所感,駐足,望向了天空。
有些冷,她搓了搓胳膊。
卻忽然覺得自己渾身一暖,聞人晞側過頭一看,正是披了件衣服出來的季明越。
“下雪了,多穿一點兒,小心着涼。”季明越的目光溫和。
很快便到了月底,正是進入過年的時候,正是皇宮內大辦家宴,一同守歲的時候。
按照禮節,季羨舟會帶滄琰出席。
事實這一個月以來,滄琰一直躲着季羨舟,儘量減少同他見面的機會,只是這一般皇宮家宴,卻是不能夠不去的。
但是一次季羨舟的母妃生辰那次,滄琰去了之後,差點兒連命都沒了,自那之後,滄琰對着皇宮生出了無的畏懼之意。
季羨舟看着她,沉默了一會兒,自然而然地從婢女手拿過來胭脂飾物,爲滄琰點了妝。
簡直是輕車熟路了。
但是滄琰一直都沒有理會季羨舟,從頭到尾兩個人都是沉默着的。
到最後還是季羨舟忍不住說了話:“進了宮之後,除了你之外,聞人晞與青琊的法術也是被壓制的,你不用太害怕。”
這個她當然知道,所以她害怕的一點兒都不是法術被壓制了的她們。
季羨舟沒看見滄琰的反應,但是他知道滄琰在聽,也沒管許多,繼續說道:“到時候你跟在我身邊,若是我被叫走了,讓謝褚跟在你身邊,我已經吩咐下去了,謝褚也是知道的。”
聽見了這句話,不知道爲什麼滄琰心莫名覺得有一些踏實了。
一次是因爲她同季羨舟鬧了一些間隙,所以才讓那些人有機可乘,這一次,約莫沒有那麼容易的了。
這麼想着,滄琰也算是精神了許多,沒那麼抗拒了。
雖然還是不怎麼想搭理季羨舟。
季羨舟也不在乎這個,牽着她的手,將她拉入了馬車。
坐馬車是一件頗爲無趣的事情,搖搖晃晃地讓人頭暈,還是駕雲更舒服,滄琰一直都是這麼想的。
她只好看着季羨舟。
她似乎還是有點兒生季羨舟的氣,卻早忘記了自己到底爲什麼生氣。
季羨舟欺負她的時候,她大可以用法術將他彈開,輕輕鬆鬆地可以將季羨舟制服了,可她當時卻偏偏沒有這麼做。
是不是潛意識裏面,滄琰並不是很抗拒季羨舟這麼做呢?
這麼想着,滄琰的臉悄悄地染了一絲緋紅。
不,她對季羨舟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呢,連她自己好像也不是很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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