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還是偏了三分。
歸菡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也沒有閃躲開來。
李雲深站直了身子,深深地看着歸菡,眼的情緒太過複雜,倒顯得真實得多。
從前的時候,李雲深對她都是淡淡的那種,不親也不疏的溫柔,看起來同她十分親暱,卻又在很細小的地方防備着她。或許是內心有愧,所以看什麼都好像是虛假的。
此刻,什麼都攤明白了,一切情緒都顯得真實得多得多。
算她仍舊是什麼都看不懂。
“……我明明知道你是騙我的。”李雲深忽然喃喃自語一般道。
滄琰鬆了一口氣。
“真可惜。”青琊說,“不過,你松什麼氣,可別忘了,你還在我手。”
她不大想要理會青琊,索性閉了嘴。
季羨舟挪開了目光,重新看着青琊,睥睨道:“妖族的三長老?”
他輕笑一聲:“當年青熾和青袡兩個人,可都是在我手下過不了幾招的。”
聽見了這句話,青琊的瞳孔驀然收縮,彷彿聽見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一般:“你,你說什麼?”
滄琰疑惑地看着他,爲什麼提起青熾和青袡兩個人,青琊的反應會這麼大?
青熾和青袡又是誰?
作爲一個司命星君,她竟然對這兩個名字毫無印象。
“你到底是誰?”青琊收斂住了全部的表情。
季羨舟但笑不語。
青琊的手心微微出了汗,關於季羨舟這個事情,完全不在他意料之,現在更是不知如何收場。
但是滄琰是絕對不能夠放的,這是目前形勢唯一的保障。
季羨舟嘆了一口氣,狀似無奈地往前慢慢地走過去。
他越往前走一步,青琊便攜着滄琰往後退一步,除了後退,他根本不知道還能夠做什麼。
卻忽然背後受了一掌!
青琊下意識轉身一個迴轉,季羨舟將滄琰一把拉了過來,一瞬間,李雲深同青琊拆了幾招,隨即回到了季羨舟的身邊站着。
李雲深移動的速度……真是太可怕了。
青琊捂着胸,深深地喘着氣。
原本以爲胸有成竹,將他們困在這裏,算不能夠拿到他們所有人的性命,取了其一人性命也是好的。
萬萬沒想到,不僅一個人的性命沒有取到,反倒是叫他們將聞人晞打回了原形。
這下可麻煩了。
青琊警惕地看着對面的季羨舟和李雲深,尤其是季羨舟,明明是一個凡人,卻爲何……
“你沒事吧?”季羨舟垂着眼睛看着她。
滄琰怔怔地看着季羨舟,沉默着,搖了搖頭。
季羨舟雖然忽然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對她卻還是一如既往的,沒有什麼差別。
青琊咬了咬牙,說什麼都必須全身而退纔行,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他擡起頭,攤平手掌,手掌之驀然出現了幾個蝕骨釘。
蝕骨釘這個東西,一旦入體,便會封住周身法術,還會令人身體疼痛難忍,且蝕骨釘一般無法用法術給逼出來。
若是殺不了他們,便讓他們好好受一受這皮肉之苦吧。
青琊冷笑着,將蝕骨釘無聲地扔向了季羨舟和李雲深。
彼時李雲深打量着滄琰,說道:“你不會說話了?該不會是嚇傻了?”
蝕骨釘朝着他飛了過去,無聲無息。
滄琰沒好氣地說:“我沒那麼膽小。”是……有些疑惑和震驚罷了。
李雲深還想說什麼,卻感覺自己被什麼抱住,繼而聽見了一個熟悉的悶哼。
他渾身一僵。
“歸菡?”
又是一聲熟悉的悶哼。
她咬着下脣,死死地咬着,卻沒有應他。
青琊一怔,斥道:“你是瘋了嗎?這種東西,你替他擋着?”
幾枚蝕骨釘直直地釘入了她的體內,她倔強地忍着眼淚,一滴眼淚都沒有流,下嘴脣被咬破了,暈了一口的血腥味。
李雲深轉過身接住了她,卻還是沒能夠明白她爲什麼要這麼做。
他迅速點了她身的幾處大穴,問道:“你?”這又是何必。
一面刺了他一劍,一面卻又替他擋了這幾枚蝕骨釘。
一面要他死,一面又叫他活下來。
不,不對,是兩次。
她來的時候,還替他擋了青琊那一擊。
歸菡這個樣子,到底是什麼意思?
李雲深想要問她,可是歸菡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來了。
青琊面色不愉,只是歸菡這麼做,想必是選擇了李雲深。
他緊緊地抿着嘴,在季羨舟和李雲深動手之前化作了一陣風,迅速地將聞人晞的身體一拉,便消失在了天際。
他忽地癱坐在了地。
滄琰的心狠狠地一沉,趕緊坐了下來,往季羨舟的身體裏面輸送着仙氣,慢慢地調理引導着他的身體。
李雲深卻無心管季羨舟了,歸菡倒在他的懷,一聲不吭。
只有一聲聲難忍的疼痛的嗚咽之聲從她的脣齒之間傳了出來。
李雲深看着她:“你不是想要我死嗎?你這又是何必?”
歸菡眼眶通紅,卻始終沒有掉下一滴眼淚。
半晌,她終於開了口:“我……不後悔……”卻已經是氣若游絲。
李雲深眸色動了動,說道:“若是疼,喊出來,不要忍着。”
歸菡搖搖頭,倔強着咬着自己的嘴脣。
李雲深凝了法術,往她身一陣一陣地傳了過去。
她搖了搖頭,說道:“不要,白費,力氣了。這,這蝕骨釘……沒用的。”
蝕骨釘?
她好像聽說過。
滄琰側耳聽着,撤回了傳送給季羨舟的仙氣,季羨舟盤着腿在原地坐着,幾股力量還在他的體內涌動着,她不能夠強求,只能夠等着季羨舟身體裏面自己的力量去相互制約了。
“蝕骨釘這個東西,用法術逼不出來。”滄琰開口說道。
她當年聽戈旗說過這個東西,從前妖族向仙族開戰,沒少用這個什麼蝕骨釘當做暗器,傷了好幾個仙友。
也沒聽說最後這個蝕骨釘到底是怎麼被取出來的,但是至少用法術強行將蝕骨釘逼迫出來這個方法是不大可行的。
李雲深趕緊問道:“那應該怎麼辦?”
“你真的想要救她?”滄琰問道,“你想好了嗎?哪怕是大費周章?”
她問這個可不是多此一舉。
若是將歸菡治好了,她又反過頭來殺他們怎麼樣?她方纔想要殺了李雲深,可不是作假的。
李雲深也在問自己這個問題。
可是,歸菡受的這幾枚蝕骨釘,終究是爲了他而受,不管怎麼說,他都沒有辦法置之不理。
“我想好了。”李雲深說。
滄琰問他:“哪怕她還是會殺了你?”
“哪怕她還是會殺了我。”
他一臉認真和篤定。
滄琰咬了咬下嘴脣,猶豫了一刻,從懷掏出了一個瓷瓶,從倒出來了一粒藥丸,遞給了李雲深,示意他給歸菡服下去。
李雲深接了過來,趕忙給她服用了下去。
沒過多久,歸菡的臉色終於不再那麼蒼白,鬆開了自己的下嘴脣,李雲深變出來了一塊手帕,輕輕地給她擦了擦嘴角。
“這不過是暫時壓制住了蝕骨釘。”滄琰說道,“這藥丸並不能夠徹底根治。”
李雲深趕緊問道:“那要如何才能夠根治?”
滄琰搖了搖頭。
若是蝕骨釘這麼容易能夠解掉,想必當年仙族根本不會將這些東西放在眼裏,可是她記得,從始至終,戈旗都沒有跟她說過那些了蝕骨釘的仙友最後到底怎麼解決了的。
算能夠解,想必也會付出一定的代價。
可是,爲了一個想要殺了自己的人,真的值得嗎?
誰知道她這一次爲李雲深擋住蝕骨釘是不是又有別的什麼目的?
第一次滄琰並沒有這麼懷疑過她,可是,有些事情一旦發生了第一次,再也難以相信不會發生第二次了。
李雲深微微地將她摟進了自己的懷裏,說道:“沒關係,我會想辦法救她的。”
滄琰猶豫了一下,將自己手的裝着藥丸的瓷瓶遞給了李雲深,說道:“這是我從太老君那裏拿來的藥,本來是爲了給季羨舟服用……若是疼痛反覆,便可喫下一粒,不可多喫。”
李雲深卻沒有伸出手去接這個瓷瓶:“你給我們了,季羨舟怎麼辦?”
“沒關係的。”滄琰看了一眼正在盤坐着的季羨舟,說道,“我方纔用法術探了探,季羨舟體內的魔氣已然消弭了,我也用仙術將他的妖氣平息了,想必一時半會兒不會用得這藥丸,放在我身也是浪費。”
聽到滄琰這麼說,李雲深才伸出了手,不再同她客氣:“多謝。”
“只是……”滄琰猶豫了一會兒,轉過頭看着季羨舟閉着眼睛,確定了他暫時聽不見她說的話。
李雲深看着她:“只是?”
滄琰抿了抿嘴,繼續說道:“季羨舟身有妖氣我是知道的,可是方纔他周身的魔氣,是從何而來?我從前……一點都沒有察覺到。”
終究還是問出了口,李雲深低着頭看着歸菡,也許是方纔忍得太辛苦了,此刻疼痛消減了,便沉沉地睡了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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