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琰飛快問道:“謝褚呢?”
她方纔只看見了一個黑影一躍而下,哪裏看清了什麼情況。
可如今,算沒有看清,心也該知道一些什麼了。
沐翎沒有回答,拉着滄琰往後退去。
他拉着她的手極度用力,手青筋暴起,似是極力隱忍着什麼。
滄琰也不知道喊痛,垂着眼,像是已經麻木了。
青熾的臉沒有什麼表情,青琊死了,他甚至是波瀾不驚,像是跟他沒有半枚銅子的關係。
所以這一切到底是因爲什麼?
妖族爲什麼想要開啓殺陣,卻又爲何從季明越那處開始下手?
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麼?
這幾個問題滄琰還沒有想清楚,卻也沒有時間給她去仔仔細細地想了。
不知何時,地下滾動的血池開始暴漲起來,灰敗的植被已經被血池淹沒了,四周烏雲密佈,陣陣雷聲一下一下地往下砸。
“這是……”滄琰倒吸了一口涼氣。
沐翎啞聲道:“殺陣,開啓了。”
可是青琊明明已經死了!
滄琰猛地看向了青熾。
青熾也沉默地看着他們。
頓了頓,她篤定地說:“是你。”
青熾終於開了口:“是我。”
“是你用青琊開啓了殺陣?你早知道他會死在這裏?”滄琰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爲什麼青琊下墜的時候表情會那般詭異,爲什麼青熾明明在旁邊,卻沒有出手相救,眼睜睜地看着青琊葬身血池。
原來青熾早知道了這一些事情。
甚至這一切都是他意料之的事情。
沒有人回答滄琰的話,青熾站在對面,看着這一殺氣迫人的地方,傳來了一聲震耳欲聾的哀嚎。
隨即一個領頭似的,此起彼伏的哀嚎響徹了整個天地。
萬鬼同哭。
沐翎渾身都緊繃了起來,滄琰擡眼看着他,握住他的手微微用了力。
這算什麼?
這些事情也可以輪迴嗎?
滄琰牽着他的手將他扯了扯,感受到了沐翎迴應的目光,她低聲說道:“當年姜祗自己放棄了,可是殺陣依舊沒能夠停下,阻止殺陣肯定不會是殺了青熾……會是什麼呢?”
開啓古殺陣的辦法確然記載在她那裏,可是當年之後有關於此的東西早盡數被毀去了。
在姜祗之前,也沒有誰真的去開啓古殺陣的。
沐翎搖搖頭:“不管怎麼樣,一定要先殺了青熾。”
滄琰心裏頭涌出來一陣不大好的感覺:“你別……”別像那時候一樣了。
可是該說的都說不出來。
沐翎擡眼看向了青熾:“此戰在所難免,然心有惑,但請長老一解。”
青熾紋絲不動,手的珠子靈氣四溢。
他像是沒有聽見沐翎所說的話一般。
沐翎不急不惱,徐徐道:“人說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見識過大長老便是這樣的人,可看您這個模樣,怕是還不知道我是誰。”
青熾向他投過去了一個疑惑的眼神。
沐翎道:“我是季羨舟。”
這三個字宛如身旁驚雷,青熾終於露出了訝異的表情:“你竟是……”
“在下不求大長老收手,只問如今可能爲在下解惑了?”沐翎不鹹不淡地說道。
青熾緩緩地將自己臉壓制不住的驚訝收了回去,竟真的點了頭:“殿下請說。”
他稱之爲“殿下”而不是所謂的“魔尊大人”,此時此刻的沐翎在青熾的眼裏,不過是當年的人間殿下,季羨舟。
沐翎回頭看了一眼滄琰,只一眼,便問道:“爲什麼要去偷了司命星君的命格簿子?”
青熾沒有看着滄琰,只是盯着沐翎,說道:“妖族先時並未想過開啓殺陣,只是想對下一任皇帝提前下手,更便於將人族抓在手罷了。”
所以他們必須知道下一任皇帝是誰。
“但是是季羨舟,爲什麼你們選擇了季明越?”滄琰忽地插嘴道。
她從前一直耿耿於懷這件事情,若不是自己的命格簿子被偷了,後面的事情未必會發生,季羨舟也不會死,而是名正言順地當皇帝。
青熾覷了她一眼,抿了抿嘴,卻還是回答了:“因爲我們發現我們沒有辦法對季羨舟下手……現在才知,原來是魔尊大人。”
所以他們只能夠在季明越身下手,生生改變了兩個人的命格。
“……便是如此,我們再去翻動命格簿子的時候,才發現它已經盡數空白了,且……”頓了頓,青熾才繼續說道,“且自動封了起來。”
沐翎想起來,那個時候青熾帶他去看命格簿子的時候,他觸碰到它的時候,竟然引起來了天地異象,怕是妖族逆天改命,偏生得改的又是他的命,自從那以後,他的記憶便原原本本全記起來了。
而且古殺陣的有關的東西,她在經歷過姜祗的事情之後,盡數摧毀了。
青熾自然知道滄琰想要問什麼:“姜祗當年留下過一些東西。”
果然如此。
沐翎沒有看着滄琰,只是微微低下頭,說道:“我同你說過的,阿琰,當年我出征哈塔族,遇見過姜祗。”頓了頓,他說,“或者說是,姜祗的一抹意識。”
他的意識,他的遺憾,他的不甘。
怎麼說都好。
姜祗的那一抹意識,忘了自己是誰,卻偏偏不甘心滄琰最後還是喜歡了沐翎,所以心心念念地都要殺了季羨舟,甚至不惜賠了整個哈塔族。
它還記得要找到滄琰。
但是找到滄琰又能夠如何呢?
大抵連他自己都是茫然的。
如果有這樣一抹意識的存在,當年姜祗能夠留下一些傳承也不足爲。
所以一切都能夠解釋得通了。
原來一切竟然是這樣。
青熾擡起頭來:“殿下可還有什麼疑問?”
這些事情現在再來提起,皆是無關痛癢的事情,青熾答得痛快,卻也並沒有什麼不耐煩的表情。
沐翎微微笑了一下,搖搖頭:“沒有了。”
“既然如此,多謝殿下當年相助之恩。”青熾半半鞠躬,隨即直起了身子,說道,“但萬事有始有終,魔尊大人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古殺陣一旦開啓,這天地難逃一劫,本尊便是離開,又豈能夠離開這天地?”沐翎輕笑了一聲,“此戰在所難免。”
正如沐翎所說,此戰在所難免。
滄琰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沐翎鬆開了滄琰的手,忽然道:“你走吧。”
滄琰露出了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你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沐翎轉過身來看着她,“這個地方到底什麼模樣你應該清楚,沒有必要還呆在這裏,都交給我,好不好?”
滄琰皺着眉往後退了一步:“你總是這樣。”
每一次都叫她一個人先走,明明知道她沒有辦法做到。
沐翎鯁了一下,抿了抿嘴:“好吧,我道歉。”他便轉過身去,擋在她的面前,說道,“我不會再這樣了。”
青熾手的珠子忽地靈氣大盛,卻不是從前流轉的藍綠色,而是一種詭異的黑紅色,與這血池幾乎一個模樣。
像是映在了沐翎的身。
沐翎這一身黑色的勁裝,暗紅色描了領口、袖口和腰帶幾個地方,身還繫着銀灰色的掛飾,貼身得很,這個時候滄琰才覺得,沐翎竟和這場景有幾分相配。
季羨舟很少穿成這樣,他的衣服大多都是淺色的,雖是個凡人,卻怎麼都帶了幾分仙人之姿。
可他是個魔族人。
直到想起來沐翎,才知道他本該是這樣的。
如今生出來了這樣一個念頭,滄琰心裏油然升起來了一股不適之感。
她怎麼覺得他今天這一身和着血池驚雷這般相配的?
青熾緩緩地往後掠去:“魔尊大人,見笑了。”
這話說完,沐翎將滄琰攔在身後,再去尋覓青熾的身影的時候,青熾竟然已經不見了。
離開了?
不可能,他必須還要留在這裏照看着古殺陣。
殺陣還未真正開啓,青熾不可能這麼離開,他一定還藏在這裏某個地方。
沐翎身形一動,滄琰將他一攔:“你別想丟下我。”
他目光閃了閃,忽然閃過一絲陰翳:“我沒有打算丟下你。”
她嚇了一跳。
沐翎卻沒有打算繼續說什麼,繞過了滄琰,站在原地,開了神識一點一點的感知着青熾的所在。
可是青熾像是消失了一般,竟然半晌都沒有結果。
忽地,整個殺陣之響起來了一個聲音:“他的確沒有打算丟下你,他甚至想要拉着你一起死,信不信?”
這個聲音……像是青琊。
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是青琊?
怎麼可能……滄琰無端的心一沉,驀地看向了不遠處的沐翎。
他孑然站在那處,闔眼,皺着眉頭,像是沒有聽見這句話一樣。
滄琰趕緊搖了搖頭,這都是幻聽,沐翎怎麼可能會這樣想。
可是方纔他的神色又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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