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葵迎着風,涕泗橫流,冷得直哆嗦,也依舊不吭不響,任由身體急速下墜着。
塔坨坐在她肩頭,衝着她耳朵吼道:“差不多了啊。這往下掉一刻鐘了。再下去也是徒勞,你會被捲入時間流速中,永遠重複這一刻。”
塔坨的話,邱葵聽不明白。她就是覺得不甘心,伸出胳膊四散揮了揮——
觸摸不到那道堅硬如鐵的結界壁,四周空空如也,除了風,就是難以視物的水霧。
“對了,那枚九嬰的鱗甲呢?”邱葵突然想起當日離谷時,有道腥臭的風,將她倒栽着吸扯出來,這股風后來證實是九嬰爆體時引發的,那鱗甲也是在那時候黏在她身上的,“這鱗甲既然能刺傷蛇母,是不是說明銳利無比?你把鱗甲還我。”
塔坨掀了掀眼皮,“什麼叫還你?”
他冷哼一聲,十分不樂意地說道:“一股屍臭味,虧你一個廚子還當寶貝似的不嫌臭。”
“所以呢?鱗甲!”邱葵伸手要。
塔坨摸摸鼻子,“扔了。”
“扔了?”邱葵音調拔高,“那可是我的幸運符!”
“留給蛇母陪葬了。畢竟是她最看重的後輩嘛。”塔坨見邱葵臉色陰轉雷暴,嚇得小臉一抽,急忙道,“賠!賠!我賠你!賠你龍鱗好吧!正兒八經的龍鱗!比那蛇鱗漂亮千萬倍,削鐵如泥!無堅不摧!”
“謝了。”邱葵淡淡道,情緒收斂的非常快。她又不是真的不識好歹之人,塔坨助她良多,她豈會因一片鱗甲就真的生氣。
塔坨見邱葵道謝,一顆勃勃野心更加忐忑不安起來,這人渣渣,莫不是要暗中整他?
他正七上八下着,就見邱葵一邊下墜,一邊費勁吧啦地抽出腰間的砍骨刀!
這是要對他下手了?
“有話好說,大不了,我拔一片腳趾甲送你?”塔坨話音剛落,就見邱葵手起刀落,在她自己的胳膊上拉出一條寸長的口子來。
鮮血瞬間沁出,被風往四處吹散,化入水霧中,消失無蹤。
“果然不行嗎?我的血……”她等了很久,直到傷口都凝結出血痂,也不見四周有什麼異常變化,連結界的邊緣輪廓,都未試探出。
塔坨不知是不是被她的舉動驚到了,竟然難得地安靜了許久,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神情彰顯着莫名其妙的迷茫。
“走吧,上去吧。”邱葵說道。
就見塔坨突然問她,“這結界,可有薄弱之時?”
“薄弱之時?”邱葵一愣,隨即回道,“偶爾間,會有碎石落入結界邊緣處,故而族內立有警示碑,禁止族人靠近結界邊緣,謹防高空墜物。”
“既有薄弱點……”塔坨突然撩了撩他那被風吹成避雷針的一撮紅毛,自信滿滿道,“我或許有法子讓你入谷瞧瞧。”
“什麼法子?”邱葵頓感驚喜。
“上去再說。”塔坨翻手一壓,一股衝力自下而上,託着邱葵雙足,急速上升!塔坨締出一道結界,屏住邱葵口鼻,只消眨眼功夫,一人一妖便重新回到懸崖邊。
邱葵便聽見塔坨輕描淡寫道:“這法子不難,可惜有所限制。”
“什麼法子?”邱葵急不可待。
“我可助你靠神識凝體,融入結界中。只是可惜,神識凝體虛無縹緲,你身如光影,難以觸物,且你族中之人,並不能感知到你。再者,神識凝體有時間限制,若是在此期間出現意外,神識遭毀,你的身體也將灰飛煙滅。”塔坨頓了頓,看向目光灼灼的邱葵,再度提醒道,“總之,十分危險。”
“無妨。”邱葵喜笑顏開,覺得簡直是峯迴路轉,急切道,“拜託拜託!就算只是神識凝體的光影也沒有關係,我只要能看看我的族人,便十分感激了,拜託拜託!”
她雙手合十,祈求着,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罷了。誰讓我貪喫,好這麼一口呢。”塔坨說了句讓邱葵摸不着頭腦的話後,便盤坐在地,開始吐納調息。
邱葵學着他的樣子,盤腿坐好。
“此番,你就當是做夢。我會助你在結界處遊蕩,尋找薄弱點攻入。切記,時間有限,一旦感知到身子有拉拽感,便立即甦醒,不可拖延。”塔坨叮囑道。
邱葵點點頭,“有勞。”
塔坨目光復雜地覷了她一眼,有些哀怨不捨地嘆了口氣,可惜他這點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妖靈了,果真是復原之日,遙遙無期啊。
塔坨雙手一揮,結出一個銀白色印記,打入邱葵眉心中!
邱葵雙眸一黑,只覺得有一股股暖融融的氣流強行攻入身體來,將她整個包裹起來後,又一點一點往外擠着。
她就像是水一樣,被那股暖意包裹着帶出了身體,恍恍惚惚地飄向了谷底——
“咳——”
塔坨一聲悶哼,口中嗆出一大口鮮血來。
他摸了摸嘴角血漬,見那盤腿入定的小姑娘身子突然軟綿綿地倒下——
塔坨單臂一揮,凝出一道氣流託了託那道柔軟的身姿,讓她側臥在草地上,而後又自嘲地笑了笑,“艹!忘了這人渣渣有蛇膽鍛體,皮糙肉厚,簡直是浪費靈力。”
他身體一晃,直挺挺地仰倒在堅硬的石板上,微眯着眼睛,看着晴朗的天空,雲捲雲舒,心裏慼慼然,“這下,我是真的虛了。”
本就不富足的大妖神之軀啊,眼下一次性耗盡所有靈力,當真是雪上加霜了。
“咳咳咳咳——”塔坨測過身子,匍匐在地,腹中舊傷土崩瓦解中,大團大團的血從他嘴角溢出,那身雪白蓬鬆的毛皮,漸漸被猩紅暈染開來。
皮開肉綻之下,他的身體正千瘡百孔地流着血。
“還挺冷。”塔坨雙手墊在腦後,雙眸微闔,放出一縷神識,追着邱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