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臺是用妖骨疊架出來的,一個蜂巢狀的正六邊形臺子。
臺子上,有一圓形井口,井口邊緣,是撕裂的乾枯血肉,呈黑紅色,上面鑲嵌着一圈層層疊疊的虎齒。
這便是饕餮之嘴。
僅僅憑藉這些弱不禁風的素類妖餐,能搭建出這麼個祭臺來,已屬不易。
圓溜溜的結界球,託舉着三千道妖餐,懸浮於祭臺之上。
百里遲暮悄悄躲藏在不遠處的樹梢上,用手裏的長筒獸眼,偷偷窺望。
“那就是饕餮的嘴啊!”
他調整一下焦距,嘀嘀咕咕着,“怎麼瞧着像饕餮的脖子。大佬不會想……直接把妖餐灌進脖子裏吧?”
百里遲暮這時,突然想起峇釐族長當日,在饕鬄塚外圍所描繪的那副饕鬄畫像——
饕鬄,羊身,無首,脖頸處生有虎齒。雙目位於雙(ru),鼻孔位於腋下,單耳位於肚臍。
就這模樣,還是位姑娘,還心儀大佬。
百里遲暮嘖嘖舌,這難度,可謂不小。
那位饕餮姑娘,被拒,也是意料之內的事,畢竟大佬喜歡的,可是嬌嬌軟軟的款。
“鮫明燈的燃燒期限,最多三日。如今,已經過去一日。以大佬的本事,應當不需要三日之久。我就這麼蹲守着,是攔還是不攔?不攔吧,算不算見死不救?攔吧,算不算自尋死路?這個小葵,她到底要我怎麼拖住大佬啊……”
百里遲暮正糾結着,突然感覺眼前一暗,好似有烏雲,遮擋住灼灼烈日般,周遭瞬息之間,便陰暗下來。
他舉起長筒獸眼,望了望天——
大量灰黑色的怨氣,正從江心島的九處至陰方位騰昇起,洶涌滾滾,往着祭臺這邊,匯聚而至。
“太快了!這速度太快了!”
百里遲暮震驚不已,手中的長筒獸眼都差點掉下樹。
一般來說,靠鮫明燈匯聚怨氣,耗時耗靈。
尤其是這種久故亡魂,遊離一千多年的怨氣,要悉數聚集起來,過程十分艱難。
雖說靠着鮫明燈的指引,不至於一縷一縷聚集,但最多,也就是胳膊粗細般,一股一股匯聚。
就這,還是託天芒九轉聚靈陣,這種極其強悍的陣法,才能做到。
可眼下,那怨氣,竟然如滔天黑雲,烏壓壓,沉甸甸,翻江倒海一般,悉數而至,恍如驚天駭浪,席捲衝來!
實在,太可怕了!
前後不到半刻鐘時間,整個江心島便已經陷入一片漆黑的陰寒之中。
百里遲暮冷得打了個哆嗦,這天色,猶如暗夜;這氣溫,卻猶如凜冬。
他轉動着長筒獸眼的焦距,無論怎麼調整,都看不清黑暗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種黑,就像是帶有吸噬功能般,將所有的亮光,都盡數吞沒。
四周陰風陣陣,壓得他胸口,彷彿喘不過氣來。
百里遲暮手中的長筒獸眼,並沒有夜視功能,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中,只能抓瞎。
他從空間囊裏,摸出一對獸耳,戴在耳廓外,這才重新抱着樹,專心竊聽起祭臺那邊的情況來。
叮鈴、叮鈴——
在一片暗色中,既突兀,又刺耳。
葷類妖餐沉睡。
接下來,又是兩個時辰的休眠時間。
百里遲暮的獸耳動了動,他能聽見空氣中細微的氣流聲。
懸浮的結界球,在空氣中,被一股氣流越壓,越低。
他聽見,這股氣流,包裹着結界球。
他釋放出一絲靈力,輕輕觸碰那股氣流,感知上既陰沉又寒冷,想必就是饕餮的怨念之氣了。
此刻,三千道妖餐齊齊沉睡着,被困結界球內,正被這巨大的怨氣,壓制着,一點一點,向着那道饕餮之嘴所在的井口墜落。
“來不及了!”
百里遲暮不及多想,從空間囊裏摸出一塊巴掌大的,青色龜殼,全力擲出!
那青色龜殼在空中旋轉着,體型越變越大,很快就變成十來丈長的巨型龜殼,疾衝上天!
“完了!招數開大了!”
百里遲暮懊惱,這烏漆嘛黑的一片,他根本沒注意到,拿錯了物件!
這不是他要的千年龜藥殼!而是他壓箱底保命的玄龜殼!
眼下,這樑子怕是結下了。
在距離祭臺兩公里左右——
邱葵正向着西南方,這片陰沉之地,疾馳而來。
她忽地擡頭,望見天空,那滾滾黑霧之上,竟然突兀地出現了一個青灰色的硬殼!
從她的角度看過去,這個硬殼似的物件,就像個鍋蓋一樣,正好蓋住了整個祭臺上空的怨念之氣。
“這是怎麼回事?”邱葵問道。
“不好,是玄武之殼!這地方怎麼會出現玄武之殼!”
晃晃悠悠飄在空中的一襲修長身影,正是消失好幾日的峇釐族長。
“玄武?天之四靈的龜蛇?所以那個大鍋蓋,是個龜殼?”邱葵從不曾見過這般遮天蔽日的龜殼,比起西莽原林化屍潭裏的玄龜之殼,大出幾十倍不止!
“咱們得加快速度了!我擔心這玄武的出現,會激怒尊上。”渚爾催促道。
“的確如此!神族隕落那一年,塔坨的神魂,便是被禁錮在玄武龜殼之內。這殼,幾乎禁錮着他的整個童年!”峇釐擔憂這殼,若是百里遲暮擲出,只怕這小子小命休矣。
渚爾也略顯慌張起來。
塔坨便是在葬靈山服刑千年,說白了那也是自願的。當年渚爾因多出一道禁錮結界,便被尊上碎了妖丹。
如今,再觸逆鱗……
只怕火上澆油,那紅臉的小老頭兒,正好撞在氣頭上,難以善終!
邱葵不再多問,拔腿就朝着西南方向跑去,心裏只默默祈禱着,這一切,還能有轉圜餘地。
而在祭臺這邊,百里遲暮靠着聽聲辨位的方式,狠了狠心,操作整個玄武龜殼,結結實實地往祭臺叩去!
反正錯都錯了,於事無補!
他只能一股腦將怨氣、妖餐、大佬、祭臺,全部碾壓在玄武之下!或許,還能搶出點兒時間,撐到邱葵趕來,救他小命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