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葵跟着老婆婆,踏着月色,走上許久,才走進巷尾一戶狹小破落的院子裏。
“小姑娘,東邊這一間屋子,是我兒子生前所住,也是老婆子家,唯一的空房。你要是不嫌晦氣,可以睡他的牀。被褥都在櫃子裏。”
老婆婆推開東邊屋子的房門,月色傾泄進去,映上滿堂銀輝。
一擡赭色雙門衣櫃,一架木牀,一張四方的桌子,一把圈椅,再無其他。
房間裏傢俱陳設簡單,但收拾的乾淨利落,一塵不染。
“謝謝花婆婆。”邱葵真摯地道着謝,她並不忌諱什麼。
“你將就着住。”花婆婆環顧着房間,神色哀傷,她轉過身去,悠悠嘆道,“早些歇息,夜色深了。”
“嗯,花婆婆您慢走。”邱葵搖搖手,見花婆婆已經回到她自己的屋子,這才關上房門。
她從空鐲裏掏出一盞夜芒草,掛在牀邊的蚊帳鉤子上。
“你這空鐲裏,又補了不少貨啊,哪兒來的錢?”渚爾跳到桌子上,伸展伸展身體,在手腕上圈了一天,都快難受死它了。
“不知道啊。”邱葵一臉懵,揮舞着雙臂在空中比劃比劃,“裏面有個這麼大的屏,跟天書似的,要什麼有什麼,直接下單,最多三五天的,就能送到空鐲裏了。”
“哦,那沒事,能下單就說明戶頭裏有錢。”渚爾指了指窩在邱葵衣襟裏睡覺的塔坨,悄聲道,“應該是尊上的賬戶。”
“塔坨還有錢啊?”邱葵指指他腦門上的那一撮紅毛,“不用拔毛賒賬?”
渚爾搖頭,“尊上應該只是身上沒帶。你可不知道,論財富,妖界排名第一的,就屬蒼侖崛!”
“那羣傻乎乎的妖狼,竟然還很有賺錢的天賦?”邱葵酸溜溜。
“這蒼侖崛啊,嘖嘖,地大物博,不缺,什麼都不缺。”渚爾嘖嘖兩聲,比邱葵還酸。
“是麼……”邱葵語氣敷衍,毫不在意諸尓的炫耀。
她從空鐲裏取出一個水袋,簡單洗漱後,換上一身乾淨衣裳,和衣倒在牀上。
“我發現你也什麼都不缺,運道好,叫我都好生羨慕。”渚爾盤在空蕩蕩的燈盞裏,打了個哈欠。
邱葵盯着靛青色的蚊帳,微微有些愣神。
她的確運氣不錯,都以爲快露宿街頭了,沒想到還會被花婆婆收留。
花婆婆就是之前在客棧裏,與老闆娘結算靈砂的那位婆婆。
她自敘,年輕時喪偶,年邁時喪子,只得靠給一些客棧,提供漿洗衣衫的服務,來換取日常生活所需的開銷。
家中不大,有空屋一間,問邱葵可願意借宿。
邱葵當時想也沒想就同意了,總比露宿街頭好。
此刻,她躺在牀上,想起花婆婆那張愁苦又懇切的臉,翻來覆去睡不着,腦海裏亂亂糟糟。
原本以爲外界的人族,都過得不錯,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三六九等,無處不在。
倘若赤貧匠族人有一日,終於進化異能,那入世後的日子,又會過成什麼樣子?
邱葵皺着眉,懷着惆悵的心思,睡了過去。
嘩啦嘩啦的水聲,斷斷續續。
邱葵揉着眼睛,出了房門。
“花婆婆,早。”
此刻天色還沒有大亮,邱葵打着哈欠,在院子裏伸着懶腰。
昨夜來的倉促,天色又暗,她倒是沒注意到,花婆婆這院子雖然不大,卻十分有意境,左左右右都是花圃,種滿了花卉。
這些花的排列更有意思,無論是顏色,還是高矮,都搭配的非常有意境,有種說不出來的韻味,總之,很是好看。
花婆婆將水桶提到花圃旁,用一個葫蘆瓢舀水,一點點澆花。
“出了巷子右拐,有喫早點的攤子。”她說。
邱葵點點頭,問道:“花婆婆,你想喫什麼?”
“不用管我。別滲入我的生活。”花婆婆直起腰,將葫蘆瓢扔在水桶裏,往房間走去。
邱葵有一瞬呆滯,她是說錯什麼話了嗎?
等她洗漱完回到房間後,發現塔坨已經睡醒了,恢復人身,正趴在桌子上,研究着奇嫂子的那個陶罐。
“怎麼了嗎?”邱葵問。
峇釐也從砍骨刀中飄了出來,站在桌旁,舒展着身體。
塔坨單手搖着那陶罐,裏面傳出一陣叮叮咚咚的沉悶聲響。
“你在裏面裝什麼了?”邱葵湊過去,眯着眼睛往陶罐一看,發現是渚爾,已經被塔坨折磨得口吐白沫了。
“它又惹到你了?”邱葵趕緊將渚爾從罐子裏撈出來,戴在手腕上,繼百里遲暮之後,渚爾算是第二個容易惹毛塔坨的角色了。
塔坨避之不答,轉而問道:“今天你怎麼安排?”
邱葵昨夜想了許久,早就有所計劃,“兩個安排,一是買魚,二是尋人。”
她拿起奇嫂子的那個骨灰罐,仔仔細細看了一遍,說道:“倘若奇嫂子和安安,是定居在禽夕鎮的居民,沒準花婆婆能認識,畢竟她在這裏生活大半輩子了。再不然,我們就去客棧、市集、茶樓各處人羣密集的場所,詢問詢問。至於氐人國,我傾向於光明正大的購買,或者以物換物。峇釐,你可有能交換氐人國的東西?”
偷,或者搶,邱葵是絕對不贊同的。
峇釐略微沉默一會兒,說道:“我可手信一封,隨那位姑娘入燭瀧溝挑選。”
邱葵點點頭,這也不錯,燭瀧溝遍地奇珍異寶,許多高階靈草也是有市無價的寶物。
“咦——”
她摩挲陶罐的手指停頓下來,而後一把將陶罐翻轉過來,細細瞅向陶罐的底部,問道:“這罐底,是不是有一個字?”
翻過來的陶罐底部很是粗糙,粗糙的紋理之中,卻隱隱有異常的凸起,似乎是一個字。
“你們看得清嗎?”她將罐子底部懟到塔坨和峇釐的眼前。
塔坨的手,隔空撫在那罐底之上,那個綠豆大小的字,被一道光復刻出一道剪影,漸漸放大,懸浮在塔坨掌心之上。
“奚!”邱葵蹙眉,“奚字。這是奇嫂子亡夫的姓氏嗎?”
“總之是個線索。”塔坨收回光芒,那個懸浮的字消失的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