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修長的手指,從那一串串的頭骨風鈴上劃過。
邱葵便聽見那陣陣鬼哭狼嚎的聲音,愈加驚天動地起來,絲絲哀鳴,尖銳刺耳。
“尊上,別來無恙。”
草棚子裏面,走出一位渾身雪白的高挑女子,從頭髮到臉色再到服飾,皆是雪白,便是嘴脣都是慘白無血色。
唯有頭頂戴着一朵黑色大花,像是一頂小帽子,斜斜地搭着她頭上,別有一番異域感。
這是那種……肉眼一見就知的妖族,還是高冷惹不起的妖族。
她一靠近,邱葵就打了個哆嗦,好似有一大片的寒流直襲過來般,她的牙關都在開始打顫。
“孟婆,幫我尋一尋,禽夕鎮奚家的七星寶鼎塔,妖市內一共有多少。”塔坨問道。
孟婆?
邱葵眼睛一眯,莫不是奈何橋上的孟婆?如今輪迴道都沒了,孟婆還在?
孟婆冷冷一笑,“我一個守大門的,哪裏知曉這些信息。”
“幽冥道消失後,你要找個工作,不容易吧?”塔坨說着,手已經搭在一個紅色頭骨上。
那頭骨旋即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聲。
孟婆眼神微微顫了顫,“尊上好眼力。”
邱葵恍然大悟,這個紅色的頭骨,對孟婆來說,有着特殊意義。
塔坨五指一縮,那紅色頭骨尖叫到抽抽,空曠的眼眶裏,無中生有地流出猩紅的血液來。
“高擡貴手!高擡貴手!”孟婆態度一下子大轉彎,雙手虛虛地護着那顆紅色頭骨,又不敢搶,又怕塔坨捏碎,滿臉的糾結。
“你的新歡?”塔坨問。
孟婆咬着脣,艱難又羞澀地點了點頭,“正如膠似漆中,還望尊上高擡貴手。”
“本大王還以爲,一千年過去了,孟婆老眼昏花,這針孔大的膽子也該養肥了。”塔坨笑着,鬆開那顆紅色頭骨。
孟婆接過那顆頭骨,大氣都不敢出,撫了撫裙襬,雙膝跪地,垂下一頭銀絲,匍匐在地上。
“尊上,這七星寶鼎塔只是人間凡物,在妖市內,正品有三十七個,這些是店鋪路徑。”
孟婆雙手呈上一根輕薄的白色羽毛,看不出是什麼飛禽的羽毛,約莫一尺來長,稀稀疏疏的。
塔坨蹲下身,敲了敲孟婆的頭蓋骨,低壓地笑了笑,“別說我只剩下一縷神魄,便是神軀盡毀,你看看,幽冥道苟延殘喘下來的貨色,夠不夠填平我的怒火?”
“尊上饒命!尊上饒命!尊上饒命!”
孟婆跪在地上,一個勁地磕着頭。
邱葵有些茫然,塔坨他……是很恐怖的存在嗎?
就他?
邱葵想起他在蛇宮外面,那大着肚子吐酸水的畫面,頓時搖搖頭,不至於,真不至於,塔坨有什麼可怕的?
一頭長着犄角的妖狼而已。
她曾經還有過幾丈長的蛇尾呢,她都沒有驕傲過。
塔坨起身,捏着那根羽毛,往草棚子後面走去。
邱葵趕緊跟上,一邊還不忘回頭望向依舊跪在地上的孟婆,不解道:“這孟婆,是不是書裏記載的,輪迴道里熬孟婆湯的那個孟婆?”
“那她是誰?看她的樣子,認識你啊。”邱葵道。
“很多老不死的,都認識我。”塔坨將手中的羽毛,隨意一拋,“那東西,不過是把開啓靈智的湯勺罷了。”
“是攪動孟婆湯的湯勺嗎?”邱葵又問。
她仰着頭,看見那根輕飄飄的羽毛,懸浮在空中,就像是一個路標一樣,指示着前進的方向。
“這就是妖市啊?”
邱葵四下張望着,孟婆的草棚子後面霧濛濛的,但是越走,霧氣越稀薄,越走視線也就越開闊。
但還是和她想象中的集市不一樣。
這就是一片光禿禿的平原,地上寸草不生,只有棱角尖銳的石頭,到處都冒着水蒸氣,但是空氣中既不溼潤,也不悶熱。
“避開那些白色水霧,劇毒。”塔坨突然提醒道。
邱葵正伸着手,準備摸一摸熱不熱,聞言,手指僵成雞爪,迅速縮回。
“爲什麼這裏,看不見一家商鋪啊?”
別說是商鋪了,甚至也看不見其他的人族、或者妖族,這裏廣袤無垠,又寂寞清冷,每一步都是回聲震震。
“你覺得不夠熱鬧?”塔坨問。
邱葵吐吐舌頭,嘟囔着,“還沒有話本里的鬼市熱鬧。”
“這裏並非不熱鬧,而是過於熱鬧,爲了避免激戰誤傷,每一撥顧客進入妖市,都是單獨的路徑,彼此不會交匯,避免是非。”
“……聽不懂。”
“就像是平衡的兩個空間,只是彼此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不會有交集罷了。”
“……更聽不懂。”
“渚爾,你解釋。”
“是,尊上。簡而言之,就像是無數個結界締造成的私密通道,將顧客打散,細化,既避開擁堵,又免於紛爭。”
其實渚爾的話,邱葵依舊似是而非,但是她不好意思說沒聽懂了,只得勉強點點頭,假裝懂了。
認知對智商的殘害,實在太大了。
“那我們什麼都看不見,怎麼找自己想要的東西?”她問。
塔坨示意她看向那根羽毛,“它會與你心意相通,帶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若我只是閒逛呢?”邱葵問。
“那便隨機帶路。橫豎這妖市,你走上一輩子,也未必能從街頭,走到街尾。況且,來這妖市的,沒有無慾無求,漫無目的之人。否則,看不見入口引路的孟婆攤。”塔坨說道。
“那若是我什麼都不買呢?”邱葵又問。
“那就死在妖市裏。”塔坨話音落,邱葵眼前一道寒風颳過,她眯了眯眼,看見一座雙層小閣樓,出現在十米之外。
“百香樓?”
邱葵眼角抽了抽,怎麼感覺不像是做正經營生的那種場所。
眼見塔坨已經快走進去了,邱葵急忙追過去,問道:“女子能進嗎?這樓。”
塔坨:“有錢就能進。”
邱葵迅速瞄了眼塔坨還沒有禿的腦殼,連連點頭,“有錢,有錢,咱有錢。”
跨進閣樓,一陣香風拂過,邱葵隨即,皺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