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葵回憶起她與塔坨相識的每一段時光。
他出獄後的第一個上弦月,在西莽原林,彼時她還在谷底尋求生路;
第二個上弦月,在前往燭瀧溝的恩桃村裏,那一夜,他們借宿村長大叔家,連日疲憊,洗漱後,她便早早入睡了;
第三個上弦月,在西海龍墓入口,她因爲影子被抽離,中途暈眩了好一陣,醒來時,百里遲暮與她的影子,一道做了餌,她便蹲守在巨魚嘴邊,等待時機;
第四個上弦月,在饕鬄塚的江心島上,她倒在藤蔓傘蓬下睡着了,百里遲暮在島嶼外圍摸索時,看見塔坨的身影飛來蕩去;
第五個上弦月,在禽夕鎮上,她和熊貓妹妹一起被囚禁在小輪迴道里;
第六個上弦月……
邱葵捂着額頭,周身冷汗淋漓,不對勁,很不對勁。
爲什麼她一旦開始回想,腦子裏往外竄的,全是塔坨在上弦月中,可能離開的契機。
這些零零散散的記憶,爲什麼會在此刻,像是刻意安排好一般,齊齊涌入她腦海內。
邱葵捶着額頭,開始強迫自己,不準回想!不準回想!
因爲百里蒼蒼在旁的關係,渚爾和峇釐此刻都沒有再出聲,反倒是百里蒼蒼湊過來,難得一臉擔憂地問:“你怎麼了?”
“無妨。”
邱葵強撐着精力,挺直腰板,說道:“即算塔坨每個上弦月都會離開,但這,並不能說明什麼!”
被忽略的狐狸兄弟此刻哼了一鼻子,“我們公正堂檢驗過屍骨,從最新的一具往前推算,幾乎每一具屍骨都是在上弦月遇害!且,都爲妖狼印。”
紅尾的狐狸又補充一句:“塔坨母親爲兇獸族落,衆所周知,兇獸一族,每逢上弦月,便會發狂。”
邱葵冷冷瞥了那狐狸兄弟一眼,公正堂的身份,到底給了他們怎樣的安全感,以至於,落井下石。
妖族間,同類相殺不在少數。
塔坨的大妖神身份,對於渚爾、峇釐這樣臨神的原始妖族而言,是值得保護和尊崇的身份。
但對於其他原始妖族,例如西莽原林的妖蛇一族,他就是異類,非妖非神的存在;
而在新生代的妖族一脈中,塔坨的身份,則是眼中釘和肉中刺。
邱葵雖然肉眼凡胎,但她的砍骨刀,並非凡物,從這狐狸兄弟倆的身上,砍骨刀沒有感知到任何妖丹的存在。
所以,這倆貨便是天劫後的產物,也就是新生代的妖族。
邱葵冷冷說道:“塔坨不會無故開殺戒,他是溫柔的性子。”
百里蒼蒼臉皮一抽,問:“他哪裏溫柔?”
邱葵白她一眼,沒有答覆,只目不轉睛地看着塔坨的方向,在心裏默默唸道:快告訴他們,這些事都不是你做的。說啊,快說啊。
塔坨看見躍勒的身體,油盡燈枯,直挺挺倒下……
他那雙好看的,妖異的,帶着幽藍色光澤的眼眸,微微眨了眨。
好半晌,他纔對着冰寒清冷的月光,照了照他那雙骨節修長的手,說道:“殺了便殺了吧,呵~”
邱葵心裏咯噔一下,急忙衝他的方向喊道:“塔坨!塔坨!”
邱葵看見塔坨的身影動了,若是此前,他與大執事的交手,只是被迫;那麼此刻,他的主動出擊,便是凌厲殺招,且是招招斃命的那種。
他是真的動了屠殺之心。
這是邱葵第二次,看見塔坨大開殺戒。
上一次是禽夕鎮時,他是人,今日,他卻是妖了。
事情都還沒弄清楚原委,此刻衝動,實在太不理智。
邱葵的手腕傳來一股灼燙感,緊接着,那把砍骨刀就帶着一股勁兒,往後推了推。
這是……渚爾和峇釐,要她撤離的意思?
在此刻,在這種時候?
在塔坨突然發動,準備大開殺戒的時候,要她離去?
他是想要全無後顧之憂,屠個乾淨麼。
邱葵想起一句話,叫鷸蚌相爭漁人得利。此刻,萬萬不是傾盡全力一戰的時刻,敵在暗,我們在明,塔坨不能生生踏入這陷阱之內。
她衝了出去,抵住峇釐的那股阻力,一刀劈開狐狸兄弟的三戟叉!
百里蒼蒼大聲吼道:“你瘋了!拖後腿也不需要拿命拖吧!”
邱葵沒有搭理她,或許是渚爾和峇釐的緣故,她的手臂越來越遲鈍,那把砍骨刀也越來越重,那兩位大妖,在阻止她前進。
邱葵自是有恃無恐的,橫豎那兩位,無論怎麼使絆子,也不會讓她死在別人刀下。
果不其然,每每遇到危險時刻,她便感覺周身如有神助,無論是砍骨刀還是手腕,都敏捷有力得驚人!
靠着這股勢頭,邱葵一路朝着塔坨的方向逼近。
她心中只有一個信念,將這場無心之戰,摁下去!
砰——
一聲巨響,就在邱葵無限逼近塔坨身影的時刻,她的腳下突然一個趔趄,栽倒下去的瞬間,她看見胸口下方,無端冒出一截石刺來,一頭尖尖猶如利矛。
這要是倒下去,只怕就該被捅個對穿了!
她雙手着地一撐,想要閃避開,肩背之上,卻突然有千斤重量突然壓下,將她死死往那石刺上摁去!
艹!大意了!
幾乎是電光火石之間,邱葵聽見噌的一聲脆響,是她平平無奇的胸口,在接觸到石刺的一瞬間,突然蒙上一層金屬光澤的鎧甲,硬生生地護住了她的小身板。
“快撤!我撐不住了!”
渚爾的一聲大喝就在她耳邊炸起,邱葵瞬間回神,這才驚覺肩背上的力量已經被卸去多半,她咬咬牙,順勢一滾,遠遠避開那石刺!
緊接着,她便感覺腳下一陣顫動,大量的石刺,如雨後春筍般,突然破土而出!
邱葵踮起腳,左躲右閃,喊道:“這是什麼妖啊?”
峇釐的聲音自刀刃上傳出:“石妖!”
邱葵揮着砍骨刀,劈開幾塊石刺,眨眼間,就又密密麻麻冒了出來,她急忙問道:“要怎麼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