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季臨淵的情況真正穩定了下來，木羨魚才終於肯離開他的身邊，回到季雨霏的院子裏，處理這件事情。
可是，木羨魚還未走到院門口那道朱漆大門前，大門卻被人從離開猛地推開。
緊接着，木羨魚便聽到了一陣紛亂的嘈雜，“四小姐，四小姐！”
“滾開，你們都給我滾開！滾！”
木羨魚皺眉，這是季雨霏的聲音沒錯。
可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木羨魚向前邁了一小步，從那道朱漆大門裏面，一道縞素的身影從裏面衝了出來，險些撞進了木羨魚的懷裏。
凝眸看去，一張滿滿都是血肉模糊的臉，讓木羨魚都忍不住瞳孔一陣緊縮。
一張臉上佈滿了縱橫交錯的駭人傷口，皮肉外翻，深可見骨。
甚至，她的臉上還有幾隻黑色的螞蟻，沿着傷口爬上爬下，形狀恐怖，殷紅的鮮血順着頎長的脖頸一直染紅了她身上的衣服。
“木羨魚？木羨魚！”
這聲音是——季雨霏？
看到木羨魚，季雨霏瞪着一雙被鮮血浸透的眼睛，狠毒地伸出手，一把掐住了木羨魚的脖頸！
“木羨魚，你這個賤人！你毀了我的臉，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一天一夜沒有閤眼，發了瘋的季雨霏，木羨魚甚至無力招架。
季雨霏死死地掐住她的脖頸，手上的力道使了十成十，任是猴三和其他幾個下人合力都無法把她拉開。
她瞪着一雙血紅的眼，嘴裏魔怔似的重複着，“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木羨魚被季雨霏蠻橫的力道漸漸掐的有些喘不過氣來，她努力地想要掙脫，可季雨霏此時已經失了智，兩條手臂像是兩道枷鎖，扣住了木羨魚的脖頸。
木羨魚強忍着陣陣想要暈厥的感覺，伸手從衣袖摸出了一枚銀針，狠狠地拍入了季雨霏身上的穴道，季雨霏這才終於鬆開了手，安靜了下來。
只是那雙眼睛，褪去了想要把木羨魚殺之而後快的兇狠，此時就只剩下了滿滿的迷茫和痛苦。
她的胸口上下起伏着，渾身躁動的情緒終於漸漸安靜了下來。
眼淚無聲無息地從眼眶裏掉落，在眼淚的刺激下，臉上縱橫交錯的傷口痛得她眼角一陣陣的痙攣，可那雙眼睛裏，卻仍舊沒有任何生氣。
她機械地轉向木羨魚，語氣平靜地說道，“木羨魚，我不會放過你的。”
“不光是我，我爹，我娘，還有我外公一家，都絕對不會放過你。”
“……”
“我會親眼看着你落得一個比我更悲慘的下場……”季雨霏稍稍停頓，才又接着說道，“還有你身邊那個早就該死的傻子。”
“我會讓你們兩個，死無葬身之地。”
季雨霏似乎渾身上下都被一股死氣籠罩着，連帶看着木羨魚的目光，都像是從十八層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一般。
然後，她轉身，踏入了院子。
木羨魚看着季雨霏有些蹣跚的背影，微微皺眉。
她回頭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猴三，低聲問道，“是你？”
那人毀了她的臉，卻獨獨留下了她的一雙眼睛，根本就是故意要讓她還能看到自己現在這副尊容。
季雨霏這幾日得罪的人，可不就是她和季臨淵？
猴三卻微微搖頭，“不是我。”
木羨魚沉默，卻深以爲然。
猴三雖也能殺人，但是對季雨霏的態度，畢竟不至於惡劣到如此想要折磨她的地步。
可如果不是猴三，又會是誰？
木羨魚下意識地想到了季臨淵的臉，她幾乎是不自覺地朝着這莊子的四處看去。
難道她的小相公身後，有被什麼人派來保護他的高手？是他們爲了替她的小相公出氣，才這麼做的？
可是，沒有人能給她答案。
木羨魚回到了臥房，季臨淵仍舊安靜地睡着。
她伸手摸了摸季臨淵的額頭，還好，體溫正常。
可是，想到季雨霏的臉，木羨魚第一次感覺到了棘手。
季雨霏被毀容這件事，她該如何跟丞相府交待？若是她說此事跟她和季臨淵毫無關係，丞相府的人會相信麼？
若是三姨娘藉此發難，丞相一怒之下想要殺了她的小相公，那該怎麼辦？
木羨魚的一顆心狠狠地沉了下去。
她溫柔地用溼毛巾幫季臨淵擦拭他的額頭和臉頰，低聲喚道，“臨淵。”
可惜，沒有人迴應她。
木羨魚也不介意，自顧自地開口問，“臨淵，我帶你離開這裏好不好？”
離開？
倒在牀上的季臨淵的手指狠狠抽動了一下，可專心想事情的木羨魚並沒有發覺。
“臨淵，我可以帶你離開這裏，我們找一個與世無爭的地方，我可以開一個醫館，至少可以讓我們衣食無憂。”
“我可以帶你遠離這些勾心鬥角的紛擾，讓你能平平安安，也平平淡淡地過完後半生。”
“……”
突然，木羨魚手上的動作一頓，聲音裏透着堅定地開口，“如果，你想要報仇，拿回屬於你的一切，我也會幫你。”
木羨魚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裏滿是深沉。
她知道季臨淵能聽得見她的聲音，卻不知道他能聽得懂多少。
木羨魚苦澀地笑了笑，一雙眼眸滿是深情地看着牀上沒有任何反應的季臨淵，“臨淵，不管你能不能聽得懂，我的話，永遠都有效。”
“你記得，有我在你身邊，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
木羨魚不會知道，這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對他來說到底意味着什麼。
十一年前，失去了生母的他無意間吃了丞相府的下人送來的湯羹，許是當年年紀尚幼，對毒物格外敏感，剛吃了一口，便有了反應。
丞相府上下人仰馬翻，被毒物折騰的奄奄一息之間，季臨淵看到了站在牀畔假意抹淚，卻笑的讓他毛骨悚然的二夫人，蔣明蘭。
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季臨淵終於明白，失去了生母庇護的他，在丞相府衆人的眼中，已經變成了一個多餘的存在。
所以，季臨淵一直裝瘋賣傻，才得以安然無恙地活到了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