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走到忘川的面前，用稚嫩的聲音，卻不帶一絲感情地說道，“我有話要跟你說。”
小無憂一急，臉上稚嫩的五官簡直都皺到了一起，“哥哥，爹爹他不是……”
“沒關係。”
忘川聲音溫和，他蹲下身子，柔聲安撫小無憂，“哥哥有話要跟爹爹說，你先去幹娘那裏，等我們說完了，就來找你。”
小無憂急得整個人都焦躁不安地跺起了腳來，“可是，可是……”
她雖然小，但是也知道，爹爹一直在拒絕孃親，孃親對爹爹好，可爹爹一直都是冷冰冰的。
孃親吃了那麼多苦，哥哥和孃親的感情又非同一般，哥哥現在一定是埋怨爹爹，不想讓爹爹和孃親成親的！
她怎麼能不着急！
季念臨彷彿也看出了小無憂的顧慮，上前一步，拉起了她肉乎乎的小手，放緩了語調，奶聲奶氣地安撫她，“別擔心了，我這麼小，他這麼大，我又不會吃了他。”
忘川被季念臨的話逗笑，見他笑了，小無憂才終於稍稍放下了心來，聽了他們的話，去找乾孃了。
但是仍然擔心得一步三回頭。
眼見小無憂終於走遠了，季念臨就轉過了身，帶着忘川走到了另一間，百里夫婦給他留的房間裏，然後關上了房門。
兩個人相對而坐，忘川的一雙眼睛裏沒有任何玩味的意味，反倒是十分的鄭重。
相視無言，良久，季念臨才率先開口，“你想娶我娘，是因爲愧疚麼？”
“不是。”
忘川的答案似乎比季念臨想象中來的要快，他似乎愣了愣，才又接着問道，“你愛我娘麼？”
“……”
“你不記得我娘了，所以也不記得自己以前是不是愛她，可我娘她愛你，所以甚至願意爲你死，你現在突然改主意想要娶我娘，不是因爲愧疚，難道是因爲你想要利用她？”
木羨魚被人稱爲鬼醫聖手，能夠活死人，肉白骨，不光是江湖還是朝堂，都是人人爭搶的對象。
世人只知道鬼醫聖手神出鬼沒，來無影去無蹤，卻不知道她娘內力深厚，武功不凡。
所以，不管是對忘川，還是對其他任何人來說，都是極爲誘惑的存在。
正是因爲如此，他才必須得確定，忘川是不是爲了他孃親身上的價值，纔要跟孃親成親的。
忘川雖然驚異於季念臨這個小傢伙思維的成熟和縝密，卻還是認認真真，鄭重其事地告訴他，“我不能說現在已經愛上了你娘，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證，我絕不是想要利用她，也絕不會辜負她。”
若是說愛，不管是對他自己，還是對面前的季念臨而言，似乎都太過虛僞了。
所以，他可以坦誠地告訴季念臨，他還未到要與木羨魚生死相守的地步，卻不想錯過。
忘川的眼睛似乎有些艱澀地眨了眨，垂下了眼眸。
他沉默了好一會，才終於又悶聲悶氣的開口，“我聽有人說起過，我出生的時候，你一心只想帶走憂兒，還想……”
他的親生父親想要殺了他，這件事情，在他的心裏似乎成了一道過不去的坎兒。
忘川看着季念臨耷拉着腦袋，一副受傷的樣子，心中愧疚，嘴邊似乎有一大堆的話想要說，可終究一個字都沒能說出來。
囁嚅了半晌，忘川的口中還是吐出了最無力的三個字，“對不起。”
他不想再用自己失去了記憶這件事情來搪塞面前這個無辜的孩子，但是他的確不記得自己當初說過什麼，又做過了什麼。
他永遠也忘不了當初自己重傷甦醒之後，兩個孩子湊到他的身邊叫他爹爹的場景，可是，那個時候的他對於過去一無所知的恐慌席捲了全身，讓他退縮了。
他在心裏不止一次地悄悄懷念過，當初第一次誤闖到忘塵閣來的那個古靈精怪，讓人頭疼不已的臭小子。
他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糟糕的爹了，竟然硬生生的逼着這個天真懵懂的孩子一夜之間長大，將所有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壓力都硬生生的扛在了肩上。
季念臨擡起手背來狠狠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再擡起頭來，一雙眼睛紅紅的，卻是不見半滴眼淚。
“我知道你什麼都不記得了，事情都已經過去了這麼久，我不是想要責怪你。”
他只是想要問個清楚，是不是從一開始，他就不想要他這個兒子。
季念臨的聲音有些哽咽，聽起來實在是讓人心疼的緊，“我對你沒有什麼要求，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對我娘，不要再傷害她了，她這些年也很不容易。”
“放心，我會的。”
忘川信誓旦旦。
季念臨伸出自己肉乎乎的右手，一雙大大的眼睛認真地看着忘川，“擊掌爲誓，若是有朝一日你敢欺負她或者辜負她的話，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忘川也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寬厚的手掌輕輕地在季念臨小小的右手上拍了一下，“擊掌爲誓，若是他日我有負你娘，讓我不得好死。”
“……”
季念臨從椅子上跳下來，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掌心發了會呆。
他轉過身，想要從房間裏離開，卻還不忘了冷冰冰地告訴忘川，“我會給我娘準備嫁妝的，我不會讓人瞧不起她。”
就算是二嫁，他也一定會讓孃親風風光光地嫁出去的！
季念臨說完就邁着小短腿跑了出去，忘川在他身後笑了笑，一張臉上是終於放鬆下來的溫和笑意。
他也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右手的掌心，這上面，是他對小念臨的承諾，他一定會信守承諾的！
……
季念臨偷偷拉着麒麟要下山的時候，卻突然意外地看見小無憂全副武裝，甚至連自己的布娃娃和花鍵子都裝在了小包袱裏背在了身上，叉着腰攔在了季念臨和麒麟的面前。
“好啊你們，想揹着我偷偷溜走，沒門！”
麒麟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琥珀色的眸子似乎帶着戲謔的笑意看了一眼季念臨，那樣子簡直就像是在說，“看吧，我就說你偷偷溜出去的事情沒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