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米……
瀑流中,一個不起眼的黑點正試圖逆流而上,已經上升到了距離瀑底十米的高度,龍翼在轟流中鼓動,每一次揮下都需要不知多少倍的力量才能再度擡起,它不敢有絲毫分神,不得不去拼命,否則一旦力量有所懈怠,等待它的就是粉身碎骨。
十一……
眼看就要更進一步,突然腰腹縮緊,緊接着漫天烈焰取代了流水,濃厚的蒸汽瞬間炸開,在視線被阻隔的前一秒它擡起頭,看見一個黑影被吞沒在烈焰中,好像是……木頭?
終於飛出蒸汽,也遠離了瀑布,卡瑟爾側頭看向身後那雄壯的同族,刀刻般棱角分明的面孔上此時沒有任何表情,心裏知道不妙,估計又要挨訓了,神情不由得失落起來,但是回憶起剛剛那可與瀑布匹敵的戰技,又難掩興奮。
很快,二人在石林中一塊相對寬敞的石頂上落了腳,已經有人在那裏等待它們了,看到這人卡瑟爾哪裏還顧得上累痛,直接飛撲過去。
“辰!”
“卡瑟爾,大哥。”
曜辰接住卡瑟爾,隨後看向它身後的龍獸,見到它,龍獸的臉上終於露出笑容。
“辰!你不在現場,我跟你說剛剛我在修行,我修行的地方你知道吧,那座大瀑布,我已經能逆流而上十米了,今天有望突破十一米的,眼看就要成功了,突然將軍它出現了,攬住我的腰把我從瀑布里拉了出來,然後隨意打出一拳,那叫一個生猛啊,你知道那瀑布有多兇險吧,將軍它一拳就打穿了瀑流,要不是將軍我可能就凶多吉少了,你聽懂沒……”
卡瑟爾張牙舞爪生動形象地描述着剛纔的情景,它大概猜得到,一根枯木順流而下,而自己就在正下方,被如此湍急的瀑流帶動,若是被砸中,恐怕半個身子就沒了,任誰回想都是一陣後怕的,可卡瑟爾更多的只有激動,曜辰苦笑地聽着,心裏默默捏了把汗。
“下次一定要帶你……”
“咳咳——”
一聲輕咳打斷了卡瑟爾的滔滔不絕,卡瑟爾立刻閉上嘴,一臉乖巧,但不斷拍打地面的尾巴還是暴露了它難耐激動的內心,沒什麼比親身近距離感受到將軍的戰技更能令人興奮的事了。
它嚮往這種強大。
“修行後的冥想等下再做,肚子餓了吧,不喫飽很難專心的。”
說着曜灼從行囊中掏出兩塊熟肉,在手裏握了片刻後分別遞給曜辰和卡瑟爾,又拿出醬汁,替二人澆在熟肉上,最後撒上鹽粒。卡瑟爾一邊喫着一邊偷偷看向曜灼,立刻就被察覺,視線相交,它手忙腳亂地別過頭去,險些沒坐穩。
“有事?”
“沒…沒!”
卡瑟爾兩三口解決掉手裏的肉,果不其然噎住,曜辰連忙遞來水袋。
“有話不說非戰士所爲。”
曜灼又掏出一塊肉,在手中加熱後拋向卡瑟爾。卡瑟爾低下頭,感受着手裏的餘溫,小心開口道。
“只是……沒有想到……”
“沒想到什麼?”
“沒想到……將軍還有這麼……溫柔的一面。”
不知哪來的勇氣,或許現在的一切都是幻覺,就算是幻覺也能接受,太夢幻了不是嗎?卡瑟爾神情逐漸坦然下來,目光變得深沉。
自己一直以來崇拜的對象,自己的目標,自己最敬愛也是最敬畏的人,龍王的大皇子,它們的將軍,今日突然說要來觀摩自己修行,誰知竟發展到近距離接觸,親眼目睹戰技,現在更是坐在一起喫飯,甚至搭話,從來沒想過,可卻被自己搞砸了,急於表現,將軍現在一定很失望吧……
“我平時對你們很嚴肅嗎?”
“嗯嗯……不不不不沒…沒那回事……”
“大哥!”
曜辰拍了拍卡瑟爾顫抖的肩膀,有些責怪地看向曜灼。
“你別嚇它了。”
“有嘛,哈哈哈哈。”
卡瑟爾看了看曜辰,拉住它的手,嘴角浮現一抹微笑,在這樣的氛圍中它突然感到平靜,最好的朋友在身邊,最尊敬崇拜的人在對面,就算修行再苦再累,它不想結束,若是能日日如此該多好。
“將軍。”
“你和我弟同輩,叫我灼大哥吧。”
心中又是一喜,卡瑟爾連忙應下。
“將…灼大哥,我想請您指導我修行,有朝一日我也要變得像您一樣強大,我想守護這裏,守護家園,守護我要守護的人。”
曜灼撐地而起,本就挺拔的身姿在卡瑟爾眼中更加高大。
“從今日起我來親自指導你修行,你可要做好覺悟,若是半途而廢我定饒不了你,跟在我身邊努力變強吧,我相信你能做到。”
一隻手落在了手背上,卡瑟爾低頭看去,正是曜辰的手。
“我會陪着你,見證你變強。”
重重點頭,卡瑟爾也站起身來,露出笑容,目光堅定,實則心中的喜悅早已被尾巴出賣,它握緊雙拳,高高躍起,沖天用力一揮。
“交給我吧!”
……
……
“哈哈哈哈你在說什麼傻話啊,什麼夢境什麼冰牙的,從醒來到現在你都好奇怪啊,腦子壞掉啦,我還沒結婚呢,哪來的兒子?”
“我……”
雪落欲言又止,看來無論說什麼面前這頭大蠢狼都不會信了,不多時它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心裏一陣苦笑,明知這是夢境,還把情況和問題全部拋給夢境裏的人,拉着對方說個不停的自己纔是真的蠢。
可是……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想到這裏它一腳踹飛牀腳的霜藍冰硯,冰硯無辜地揉了揉屁股,丟下句我去找喫的就溜出了帳篷,看着它的背影,雪落冷靜下來開始思考。
決定出發後,它和曜辰三人直奔聖堂,沒有潛入,而是從正門突破,因爲知道對手的精神力更甚於它,所以潛入沒有任何意義,可一踏入正門,就被撲面而來的血氣震懾,它下意識全力護住心神,再睜眼後便出現在了這裏,出現在這夢境,終究還是沒能抵抗住那股力量,好在全力護住心神的緣故,意識沒有完全□□控,它還記得所發生的一切,曜辰它們恐怕已經沉淪在幸福的美夢中了,現在能破局的唯有自己,回憶起一切後也第一時間開始想盡辦法離開,但沒有用,無論做什麼都無法讓自己醒來,不清楚□□在外面會怎麼樣,時間每過一秒都有可能遭遇危險。
真是沒用!
雪落坐立不安,乾脆也離開帳篷,外面飄着大雪,不遠處一道深藍色的身影正追趕着什麼,餓狼撲食般一頭紮下,很快又雪堆中噌的一下站起,手裏抓着一對兔耳。
“落!兔子!”
看着那頭四肢發達的蠢狼拎着兔子三步並兩步朝自己跑來,一時間雪落出現片刻恍惚,心裏彷彿……多出了什麼……
嚮往嗎……
“落!喂!想啥呢?一隻不夠喫,你快幫忙找找,這附近肯定有兔子窩。”
“啊……哦。”
精神力展開,雪落指了個方向,冰硯立刻衝了出去。
用尾巴掃開地上的雪,緩緩坐下,耳朵還能捕捉到冰硯奔跑飛撲的聲音,幸福的美夢嗎……再度陷入沉思。
果然最放不下的,還是和你一起被流放的那段時光。雪落臉上露出苦笑。
天空城一別前,我和你吵了一架,吵得很兇,因爲我懇求你和我一起在外面生活,不回到村子去,可你不願,無論如何都要返回故土,問你爲何,你不說,這麼多年了,我一直想不通爲什麼,村子裏有什麼好,你和我都是孤兒,正因這樣才成爲摯友,是因爲我讓你爲難了嗎,對你說了那種話,你一定感到很突兀吧,直到遇見你兒子,才知道你回去後結了婚,有了家,而且已經……算了,若不是身處這樣的險境,恐怕這輩子都再也見不到你,如果你當初沒有選擇離開,這樣的生活,是不是就能……
“落,你怎麼哭了。”
雪落回過神來,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它面前,冰硯蹲下身來,擡起手,捧起雪落的臉頰,爲其擦去眼角流下的晶瑩。
“我在呢,是不是想家了,沒關係,你想去哪我都陪着你,不是說好了嘛,以後要一直在一起,看你哭我也好傷心。”
這是夢……我知道的……
面前的身影抱了上來,沉浸在那份溫暖中,雪落顫抖地擡起雙手,反抱住冰硯,手掌發力,抓緊它的毛髮,淚水更是止不住地流出。
想再見到它,想聽見它的聲音,和它一起生活,遊歷整座大陸,自從離別後它無時無刻不在想,可是回不去了,無論是自己還是它都回不去了,尤其是現在的自己,已經沒有資格去渴望生活,只能被迫輪迴,流浪,就像孤魂野鬼,已經……已經……
緩緩閉上眼,把頭埋進那熟悉的,粗糙的毛髮……好暖。
如果真的……可以選擇的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