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彘兒還有問題嗎?我滿心滿眼都是教他權術的事兒,哪裏還想得到其他。
表姐可以陪彘兒一會兒嗎?他仰着頭,眼裏晶瑩點點。
已經陪了你很久了——
——今日彘兒見到父皇了。
此話一出,我瞬間來了興致,哪裏見到的?陛下說了什麼嘛?
父皇今天路過我們猗蘭殿門口了!他見到我,就說——
——說什麼了?我急急問道。
父皇說彘兒長高了不少。
還有呢?
還有
這小孩子說話就說墨跡,我皺着眉頭問道:還有什麼?
唔,父皇說我長得同他年輕時候越來越像了!
我心下一驚,忽地莞爾一笑。
看來先前預料得沒錯,聖上就是對劉彘這小豬崽子抱着最大的希望呢
劉榮那個皇太子,不過就是箭靶子而已。
看來我們的聖上吶,心底裏最喜歡的還是王美人。
這麼多年貌似對他們母子不聞不問,其實是在暗中保護,令其韜光養晦。
而慄氏嘛,面上看是恩寵無限,其實早就成爲了全宮上下的眼中釘肉中刺,估摸着是瀟灑不了幾時了
走,彘兒,咱們去未央宮門口晃一晃
劉彘立馬興高采烈地跳起來攙我,好!
這個時辰陛下應該早就下朝了,不過每個月的今天,他都會召袁盎入宮。我一字一頓。
袁盎劉彘慢慢嚼着這個名字。
袁盎現在已不在朝中做官,但是陛下甚是信任他,因此每每遇到什麼決斷不了的事兒,都會派人去袁府請教。後來我偶然間發現每個月的今日,袁盎都會入宮和陛下暢談一番。
唔,那咱們就能在未央宮門口碰着他了!
我點點頭,輕輕撫着劉彘的肩膀,不錯,所以彘兒你要好好把握這個機會
表姐,你是讓我在袁大人面前好好表現?
正是!
可我要說些什麼呢?
我停下腳步,彘兒可知道《七發》這篇辭賦?
七發?彘兒知道,母妃說這是一個很有名的故事!
這不是故事,而是——諷諭作!
諷諭?彘兒不懂什麼是諷諭。
我輕輕笑了笑,沒關係,不懂也沒事。彘兒只要知道其中內容就好,那能不能同表姐講講這故事?
劉彘拽着我的手,繪聲繪色地開講道:春秋時期,楚國的太子生了病,有一位吳國來的客人去拜訪他的時候就進言說:‘您的病是因爲長期貪戀安樂,日日沒有節制,纔會邪氣侵身,在體內凝結,以致心神不寧的。’楚國太子並沒有在意,只是嘴上應和了兩句。那位吳國客人又說:‘出入都乘坐豪華的車子,就是麻痹的兆頭;常住幽深的住宅,就是傷寒和中暑的媒介;貪戀女色,就是璀璨生命的斧子;甜脆食物、肥肉烈酒,就是穿腸的毒藥!’楚國太子聽着這話,就敷衍說他日後會注意這些的。那位吳國客人又說:‘現在太子的病可以不用服藥、針刺、灸療,只要消除享樂的念頭就能根治,殿下竟然都不願意聽嗎?’楚國太子終於恍然大悟,豁然開朗。後來那個吳國人就告訴楚國太子,從音樂、食物、乘車、遊宴、田獵、觀濤、納士這七個方面來改正就可以了。後來太子聽完就出了一身透汗,病果然就好了!
我欣慰地點點頭,彘兒真是厲害,懂這麼多啊!
我緩緩笑道:彘兒知道嘛?這袁盎袁大人身子骨也不大好,病魔纏身,那待會子見到他,你要如何說呀?
唔,袁大人身子也不好啊,彘兒明白該如何做了!劉彘眼裏閃着瑩瑩光亮。
不一會兒便走到了未央宮門口,剛巧就見到袁盎從正門踏出來。
哎呦——我刻意撞了上去。
是翁主和膠東王啊。袁盎回過神來,連忙扶起我們,這動作一大,他便也開始喘咳起來。
袁大人今日又進宮來了?您同皇帝舅舅的情誼可是真心深厚!我低眉笑笑,我們這廂正嬉笑調皮,也未好好看路,不曾想竟是撞着您了,阿嬌這廂給您道個不是!
翁主不必這般客氣,是老朽這突然踏出來,也沒看旁側有沒有人。咳咳咳——
劉彘忽地踮起腳尖伸長手,輕輕撫着袁盎的後背,袁大人,您生病了嗎?怎麼咳得這般厲害?
多謝膠東王殿下關心,老朽這也是早年間落下的毛病了,沒什麼的。
是不是和楚國太子一樣的病?
楚國太子?袁盎摸不着頭緒。
對啊,您需要一位吳國客人來告訴您七個策略,這樣病就好了!
吳國客人?袁盎想了想,忽地朗聲開懷笑道:膠東王殿下說的這是《七發》吧?
對啊,就是七發!
殿下這般年紀,竟已讀過《七發》了?袁盎驚歎,眉宇間盡是讚賞之色。
彘兒四五歲的時候便已聽過了。
劉彘立馬就把方纔的故事又講了一遍。
好好好!我漢室當真是英才輩出啊!袁盎笑得合不攏嘴。
我趕忙拉着劉彘,裝作一副沒聽懂的樣子,袁大人別聽這孩子胡扯一大堆,他呀平日裏就喜歡這些彎彎繞繞的故事,也不知道究竟講的什麼玩意兒。
翁主此言差矣!膠東王殿下這是有大智慧的!咳咳
他這一詠歎,又是一陣咳嗽。
我立馬回道:袁大人早些回府歇息吧,今日這一撞,阿嬌心裏真是過意不去
翁主此言差矣!您今日和膠東王殿下這一撞,倒是令老臣,茅塞頓開啊!
他這一路笑着出了宮,旁側的侍衛皆側目。
表姐,袁大人這麼高興,是不是知道了治病的法子呀?劉彘拉着我的袖子。
對,他知道了!我勾起脣角笑笑。
不過,他知道的可不是什麼治病的法子而是,另外一條爲子子孫孫謀前程的路啊
袁盎稱得上是我大漢老奸巨猾第一人,他勢必早就瞧出劉榮絕不是陛下心中最合適的儲君人選,估摸着早就在摸索其餘皇子的品行人格了。
如今讓彘兒在他跟前露露臉,必定能爲日後籌謀打個良好基礎。
我今兒回府的時候,陳蟜見我沒什麼事兒,倒是驚奇的很。
那陽信公主當真沒有爲難你?他圍着我轉了好幾圈兒。
劉娉本來就是想在我面前炫耀一番罷了,我順着她的話好一通讚美,哪還能光明正大地爲難於我?
嘖,你倒是能屈能伸。
那是。
這廂我倆還在說話,母親的輜車正巧停在了府門口。
您今日去了宮裏頭?
母親從那輜車上下來,瞧了眼我的裝束,你也進宮了?
我點點頭。
母親也不問我究竟是何事進宮,只牽着我往那前廳走,想必是有事要商議。
二哥見狀也跟了上來,前腳剛踏進前廳,後腳就問了句:母親今日進宮所爲何事?
我母親曉得他是個急性子,也不含糊,聖上有意廢黜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