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覺得你同那平陽侯有什麼牽扯，是怕那劉娉給你暗中使絆子陷害，萬一鬧了起來，於我們府上不是什麼好事兒。大哥陳季須邊說着就踏進了我的院子，輕輕拉着我坐在案几一側。
我這才吐了口氣，定了心神。
仔細想來，他們這般考量倒也不錯，上回在驪山同劉娉吵架的事兒估摸着已經是被旁人聽到了些風聲，這回正是要瞧我們的好戲呢。萬一那劉娉真是想使什麼小手段害我，屆時皇親國戚和世家大族都在一旁看着，掩都掩不過去，給我們府上帶些閒言碎語可也不好。
我能管好我自己，但我可不敢保證那劉娉會不會忽然失心瘋發作
可是我若不去，不是更會被人平白猜測？
大哥早就料到我會如此發問，徐徐開口：皇外祖母患了眼疾不方便走動，明兒那迎親禮開辦時已是傍晚，本身太陽落山後她也沒什麼氣力，更加是不想參加了。正好，你就去外祖母跟前陪着，也好得個孝賢的好名聲。旁人就算是有什麼猜測，也不敢當真在背後嚼舌根。畢竟也沒有人敢得罪太后不是？
嗯，他們考慮得倒是很周到。
我挑了挑眉，也算應下了。
第二日，我早早用了午膳，還未等到甘棠和細娘催促，便坐了輜車進宮去。
其實那迎親禮還早着呢，民間俗稱昏禮，就是要待到黃昏之後纔開始的意思。
芮姑見我這個時辰就來了長樂宮，直誇我懂事兒了許多。
皇外祖母長樂無極。我剛一踏進前殿，就高聲喊了起來。
哎呦，我們阿嬌來了呀，快快上前來！
竇太后在我們這些孫輩面前，沒那麼多心眼，還算是個和藹的老太太。
不過，估摸着劉榮不會這麼想。
誰叫這老太太一心想讓自己兩個兒子都到皇位上坐一坐呢？
那這太子劉榮可不就成了最大的絆腳石麼？
陛下當了這麼多年的皇帝，沒讓她操什麼心。現下她倒是開始操心小兒子梁王了。
這想法還挺好，只可惜，世上哪有那麼順心的事兒啊？
您今個兒怎麼不去那迎親禮熱鬧熱鬧？我也就是隨便問問，其實估摸着也就是懶得去罷了。
她長哼一聲，聽不出什麼情緒，人老了，走不動道兒了，去那廂子亂哄哄的地兒作什麼？
嘿，這話倒是有意思，看樣子還有內情啊
我裝作沒聽出這話裏話外的深意，娉兒表姐是您和舅舅最喜愛的小輩，又是頭一位出嫁的，想必這排場定是盛大非凡的！
最喜愛的？那可不一定，哀家瞅着她這個孫女還沒你這個外孫女實在呢！
我抿嘴笑了笑，哪有？大表姐一向是會討您和陛下開心的，阿嬌這般笨嘴哪裏比得上？
外祖母撫了撫我的肩，你是有什麼說什麼的，不遮遮掩掩，平日的就算是討巧賣乖也是爲了哄哀家高興。那劉娉可大不同了，得不着好處的事兒哪裏肯幹，你說她不幹就不幹吧，小小年紀還兩幅面孔，這廂剛答應，後頭就翻臉不認人！
外祖母這話的意思我故意把這話茬往深了引，就想看看那劉娉究竟是做了什麼惹這老太太生氣。
芮姑，你來細細同阿嬌說說！嘿，這老太太光是想起那事兒就一肚子氣，看來這劉娉素日爲人確實不咋地。
諾。
芮姑遞上了一盞蜜漿，緩緩開口，前些日子梁王回朝，想在長安城裏多住一段時日。這不，陽信公主年底正巧要出嫁，太后的意思就想讓梁王殿下主持這迎親禮，也是兩全其美嘛，既能讓他們叔侄間的情誼更添一分，也好讓這許久不曾在朝中出現的梁王稍稍露露臉。誰料
芮姑嘆了口氣，接着說：誰料這陽信公主面上應得好好的，背地裏就同皇上舉薦了旁人。還說這梁王在諸侯王裏頭算是年紀資歷最輕的哪裏撐得起場面？
我這廂聽完，特意擺了一副怒氣衝衝的樣子，娉兒表姐這也太不知趣了，阿嬌雖同梁王小舅舅沒怎麼見過，可是好歹也聽說他是諸王裏頭最英勇瀟灑的，這廂怎麼還被大表姐埋汰一頓？
竇太后也是冷哼一聲，那劉娉還當着自己個兒聰明着呢，哪裏猜得到她剛同陛下說完這話，哀家後腳就收到消息了。
呵，這老太太，沒少安排自己的眼線啊
我湊上前去撫了撫她的手心，爲這種人生氣，不值當。
芮姑又接着添了句，只是梁王殿下現下在長安待的時日也有些久了，知道內情的人曉得梁王仁愛孝順，是想着多陪陪太后；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另有圖謀，遲遲不願意回封地呢那陽信公主想在陛下面前討巧，竟然進言說這年底一過就可以讓梁王早早回去了，天底下哪有侄女是這般作態的？
您可想讓這梁王小舅舅再多待一段時間？我向着竇太后的方向來了句。
那是自然。
阿嬌有法子！
嗯？她登時來了興致。
再過幾十天就是正月新宴了，本來就沒幾個諸侯王有那空兒趕回來參加，這廂梁王小舅舅正好在京中，怎麼還要趕人走？倒不如讓他待到那時候再考慮回封地的事兒吧。再者，阿嬌自出生起就沒怎麼同梁王小舅舅見過面，每每想至此都覺得慚愧無奈。這次也好給阿嬌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同他多些時日聚聚，想來陛下一定應允。您再講幾句掏心窩子的體己話，就說是對這梁王思念至極，陛下又怎會有理由不答應？
這事兒怎麼着都算是我撿了個大便宜，只需要在陛下面前稍微提個話茬子就好，後頭讓梁王在京師多待幾個月的事兒自然會由太后自己從旁提議，聖上這般的大孝子，既要裏子又要面子，又怎會不允？
只是皇外祖母現下正着急上火呢，哪裏想得到這許多
我這話剛一說完，竇太后就長舒一口氣，甚好！甚好！
這外頭忽然響起一陣喧鬧，估摸着是這迎親禮開始了。
皇帝嫁女兒，前半程要在這宮裏頭開始，後半程就到那夫家了。
還好這平陽侯府不算遠，不然天黑了都到不了。
我年紀尚淺，生來還沒見過這樣盛大的禮呢，此時正伸長了脖子往外頭瞅。
芮姑見了，忙道一聲，翁主若是實在想看，就到閣樓上去吧，那兒望得遠！
竇太后聽了這話，揶揄着說：你這丫頭要是當真想去瞧瞧，今兒就不該來陪哀家。
我這趕緊上前挽着她的臂彎，這是哪裏的話？阿嬌自然是隻想陪着您的。只是從來沒見過天子嫁女兒的盛景，眼饞着看看嘛
眼饞什麼呀？待你出嫁那天，哀家保證那場面定會比這宏大數倍！
您怎麼總是取笑阿嬌？我這一個小小翁主，哪有那面子能同公主相提並論？那儀仗都是嚴格定好了的，連多一個隨從都不大行，更遑論比這場面還宏大？
竇太后微微一笑，傲氣地來了句，旁人自是想都不敢想，只是這話是哀家允下的，就必定能做到！
哎呦，這老太太就是憋着一股氣，要生生打那劉娉的臉面呢
還好在她眼裏，我這外孫女倒是比幾個孫女更親近些。
也是，我面上代表的雖然是我們館陶長公主府，然而背地裏其實就代表着太后的竇家勢力。
那劉娉、劉娥、劉嫵嘛，面上看是代表劉姓皇室的威儀，其實暗地裏只能算是王美人那王氏一族的。
這嫁了夫家之後，又屬於哪個勢力集團，可就更難說了。
還好我父親陳氏一族都沒什麼當大官的，守着自己小小的封地就逍遙快活着。
不然若是陳氏做大了，我母親還屬不屬於這竇家裏頭的一份子就不知道了。
不過瞧着母親素日那做派，怕是想自己獨立門戶，脫離竇氏呢
她們這羣人，可真麻煩
今兒着實有些晚了，我就直接歇在了長樂宮。
本來皇外祖母要我和她一道睡在長信殿的，後來想想她年紀畢竟是大了，又患有眼疾，挨着我睡倒也總是不大方便，就又給我安排去了月室殿。
說來也不算遠，從我們閒談時待着的前殿出去，走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
這月室殿可也算是長樂宮的主殿之一，只是平時沒有什麼人住，清淨極了。
翁主今日歇在這兒，若是還有什麼缺的，便派小丫鬟們來喚一聲。芮姑俯身行禮告退。
多謝芮姑。我微微頷首點頭。
待她走遠後，甘棠立馬迎上來攙着我，今兒您陪着太后說了好半天的話，可得是累壞了。奴婢伺候您早些就寢吧！
我笑着拉過她，光是說兩句話，哪裏能算累？不過是要早些歇着的，明兒一大早還有好戲瞧呢。
甘棠又開始犯迷糊了，翁主，這幾日皇宮裏沒有請什麼戲班子表演啊？
不是戲班子要演，是劉娉要來演好戲了！
啊？甘棠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我捂嘴輕輕笑了笑，也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