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東邊花囿處,就瞧見花匠們正在修剪着枝丫。
我看得入神,也未聽清父親的話。
;阿嬌,父親轉身看我,見我盯着花匠出神,只好無奈地捏了捏我的面頰,;你小時候霸道得很,每次都要花匠們聽你的意思修剪花枝,剪得不合心意了還要批評人家暴殄天物。以至於後來好長一段時間裏,匠人們看見你走進花囿就趕緊跑遠,待你離開了纔敢現身。
我回過神來,嘟起嘴笑道:;阿嬌隨母親的脾氣,都喜歡指揮來指揮去,什麼事情都要在自己的掌控底下才能放下心。
父親旋即朗聲大笑:;是了,你同阿嫖的性子如出一轍。
;大哥倒是頗似父親年輕時的模樣。我見他今日心情甚佳,便上前挽住他的胳膊,添了這一句。
父親捋了捋鬍鬚,朝着東院的方向看去,;嗯,季須沉穩老實、恪己守禮,是有長兄風範。
;您這是誇自己還是誇大哥呢?
;你這小機靈鬼,父親颳了刮我的鼻子,;咱們府裏就屬你嘴皮子最厲害。
我擡眸瞧了瞧他的神色,;父親今日尋阿嬌是有何事?總不至於是想同阿嬌散散步談談心的吧?
;倒還真不是,父親的眸子沉了一沉,;方纔有位世侄來拜訪,話裏話外提了一句……聖上欲下旨讓我們回堂邑封地?
我頓時睜大雙眼,;他怎麼知道的?
父親深深看我一眼,;這麼說,你也知道了?
我訕笑:;阿嬌也是剛知道的。
;你這丫頭,這麼大的事兒自己憋在心裏?萬一憋出病來怎麼好?父親微微皺了皺眉,滿眼都是擔憂神色。
我還以爲他會批我一通,亦或是趕緊商量對策。
未曾想竟然只是擔憂我的身子?
我鼻頭一酸,;阿嬌還沒想好要怎麼同父親母親說呢。
;哎,父親攬過我的肩膀,;我們是做父母的,哪裏要你一個孩子傷神這許多?
;父親那位世侄……阿嬌可認識?我左思右想也沒想到誰能有這麼大的本事,消息比我還靈通。
;你自然是認識的,父親隨口說道:;就是同你大哥私交甚好的那位平陽侯啊……
;咳咳……我一口氣沒提上來,直嗆了一聲。
;這是怎麼了?父親輕輕敲着我的背。
;無……無礙……我趕忙斂了神色,;您那位世侄……竟然是……平……平陽侯?
父親笑着撥了撥我的碎髮,;唔,我們陳家和他們曹家同屬開國功臣後裔,這麼多年都是交情匪淺,稱一句世侄不過分吧?
我低眉,;阿嬌差點兒忘了這茬。
;你呀,終日就隨着你母親往宮裏頭跑,哪還記得這些?他頓了頓,又玩笑了句:;我原先倒是真想撮合你和曹壽的……可沒想到還是陛下還是先下手爲強了……
;父親!我低眉嗔怪了這一句,旋即又問道:;平陽侯提點我們這些,不怕皇上怪罪嘛?
;嗯,這倒也是,我輕輕握了握帕子,;平陽侯除了透露這一個消息之外,可還說了應對之策?
父親嘆着氣搖搖頭,;曹壽那孩子能念着往日交情提醒我們一句,已然是仁至義盡了。我哪裏還敢讓他再說下去?若是把他牽連了,這心下就更是過意不去了。
;父親,我握住他的手,;女兒倒是有一個對策。
;但說無妨。
我斬釘截鐵說道:;自請回封地。
;自請?父親微微皺眉,低頭思索一番。
;若是等到皇帝舅舅下旨,那咱們全府上下可就成長安城最大的笑話了!倒還不如出動出擊,率先示弱。大舅舅的脾氣您也清楚,喫軟不喫硬。咱們這一示弱,他心裏也就舒坦了,鐵定是滿口答應,不會再增加責罰。
;唔,這倒是個好法子。這事兒既然是躲不過去,倒不如率先迎上去,以攻爲守。父親點頭輕嘆。
;這自請回封地的事兒還是得母親去說,無論陛下還念不念着姊弟之情,就是看在皇外祖母的面子上,總歸是不敢爲難母親的。我皺起眉頭,;只是母親向來心高氣傲,可會同意自請回封地的法子?
;你放心,父親輕輕握了握我的手,;我自會說服阿嫖。
我點點頭。
父親忽然問了句:;阿嬌方纔在府門口盯着那牌匾想什麼呢?
我見這茬瞞不過去,只好慢吞吞地回道:;阿嬌覺得奇怪,怎麼咱們府一直被旁人稱作是長公主府,而不是……
;而不是‘堂邑侯府’?父親氣定神閒地接上這句。
;父親……我……
;無礙無礙,他擺了擺手,不甚在意,;阿嬌知道你母親的名字裏爲何有個‘嫖’字?
我思索了一番,回道:;‘嫖’有勇敢輕捷之意,更加可以指代戰場上的駿馬。外祖父想必是對母親飽含期望,這才特意取了這個字。
父親欣慰地撫了撫我的肩,點頭道:;你母親是先帝唯一的嫡女,自小是尊崇無限,無人可敵。所以當年她的婚事,先帝可是足足考慮了兩年才定下來。
;外祖父不是一眼看中父親的嗎?
父親笑了笑,輕輕拍着我的手,;我在諸位候選人裏頭並不算是拔尖的。
;那後來爲何還是順利娶到了母親?
父親衝我眨眨眼,;我自己雖然是個不大起眼的小侯,然而我們陳家的先祖可是大有來頭。他頓了頓,遙望着遠處說道:;我的祖父陳嬰原先是項羽叔父項梁的手下,後來項梁兵敗,他就以項家手下官員的投降了漢高祖劉邦。開始的時候封邑盡六百戶,在衆位功臣之中排名相當靠後。後來祖父做了屬國丞相,封邑加到了一千八百戶。他仙逝之後,我的父親陳祿襲爵。六年之後,父親仙去,這爵位就到了我的頭上。我剛剛襲爵不久,先皇正好在爲阿嫖選夫婿,那時候我的勝算並不是很大,所以壓根沒抱希望。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