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尷尬地縮了縮腦袋，悄悄捂住面頰。
劉娥倒是半絲驚慌都沒有，氣定神閒地朝着自家小妹劉嫵問道：;這兒是你的寢房？
;啊？站在大門口的劉嫵愣了片刻，旋即訕訕答道：;不……不是啊！這是二姐你的住處啊……怎會是我的寢房？
;呦！敢情你還知道啊！劉娥冷聲笑笑，;那我問你……門扉上頭的金鋪冶獸首銜門環是擺設嗎？
;不……不是啊……劉嫵的神色愈發躲閃，嘴巴越撅越高。
;既然不是擺設，那它是用來幹嘛的？
;是……是用來……用來敲門提醒的……
還不待劉嫵說完，劉娥就直接揚了揚手，;你一不叫小宮婢們事先稟報，二不會敲門環稍加提醒！直接就自顧自地推了房門進來！這是從哪裏學來的禮數？
;我……
;你如今這般毛手毛腳、不知輕重，若是搬去增城舍自己個兒住着，還不知道要犯下什麼樣的錯處！今日幸好只是驚擾了我，改日若是驚擾了個惹不起的，屆時是準備求着母后保你嗎？劉娥冷着臉，撐着牀榻的邊沿緩緩支起了身子，慢悠悠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出去重新敲門，得了我的允准再進來！
劉嫵自知理虧，愣神着點頭，;哦，好。繼而便乖乖轉身出了房門。
;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啊。我驚詫地看着這一幕，又想起先前淮南封地的二姐妹互相不管不顧的模樣，不免悄聲嘆了句：;你倆纔是嫡親的姊妹的樣子嘛！雖說言語裏不客氣了些，但到底是爲對方着想！
劉娥聞言，回首衝我笑笑，絲毫沒有方纔教訓劉嫵的那副嚴厲模樣，;起來吧，阿嬌。她輕輕衝我伸出左手，作勢便要扶我起身。
我緩緩搭上她的手，稍稍一使力便坐了起來，連聲打趣道：;娥兒的手當真白嫩滑柔，就如同……
;如同什麼？
;如同剛洗淨的水蔥嫩芽兒！
;你這丫頭！她衝我淺淺一笑，好不動人。
我亦是勾起脣角，高聲添了句：;兒時我讀《衛風·碩人》，裏頭有一句堪稱絕唱，是曰：‘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從前還當着這不過是瞧在莊姜夫人身份高貴的份上，用了誇張手法寫成的詩……我又湊到劉娥身側，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作勢笑道：;可今日細細一看，才方知《詩經》誠不欺我邪！原在這人世間，還當真有這般攝人魂魄的女子吶！而且……竟還是在我眼前！
劉娥立馬憋不住笑意，連忙來撓我的癢，;你近來真是愈發會開我的玩笑！
我靠在牀榻邊，連聲求饒，;哪裏便是在開玩笑？我可是發乎於心的！
她旋即點了點我的眉心，;可我瞧着——千古美人者，無人能出你其右！你若是論第二，誰人敢稱第一？
我的面頰登時發起熱來，;如何還將話茬子轉到我身上來了？
劉娥正要開口，就聽見外側門扉上的門環發出;咚咚咚——的響聲。
劉娥的眼眸四下一轉，不緊不慢地喊了一聲：;進吧。
小表姐劉嫵得了允許，這纔敢慢悠悠地推開房門，一腳踏了進來，堵着氣啐了句：;我都敲了老半天了！那門扉上的金鋪冶獸首銜門環都快被我敲斷了！你們怎麼才讓我進啊！
我心下立馬不好意思起來，正準備道歉，;怪我方纔忘——
未曾想，劉娥立馬按住了我，只是輕咳一聲，瞥了瞥劉嫵的方向，閒口說了句：;總該是要叫你長長記性的！這敲門的事兒都教了多少回了，還是無甚長進！今日得虧是我來教你，好壞都只有自家人知道。可往後若是由旁人說出了口，那咱們全家的臉面怕是就要丟到長安城外頭去了！如今母后和小弟就快要被正式冊封了，咱們的身份地位同從前自然是大不相同了！雖說名義上還是‘公主’，但加了個‘嫡’字，其中意味不言而喻！你若是還像從前——
劉娥的話還未講完，小表姐劉嫵就立馬皺着臉、撅起嘴，撒嬌了一句：;二姐啊，你近日真是愈發嘮叨了！和母后一樣！
;哎，我們這般嘮叨爲的是誰？爲的還不是——
;是我！爲的是我！劉嫵重重點了點頭，順勢上前一步，湊到我鼻尖前頭細細看了起來。
我悄悄往牀榻後方挪了挪，羞紅着臉歪過頭去。
劉娥霎時間蹙起眉頭，拍了拍劉嫵的脊背，;小妹，你盯着阿嬌作什麼？
劉嫵沒心沒肺地回了句：;二姐方纔不也是這樣盯着阿嬌的嗎？我不過是想看看你之前在瞧什麼……
劉娥又氣又笑，點了點劉嫵的太陽穴，;你啊……
;我又怎麼啦？劉嫵搖了搖劉娥的手，雙眼忽閃忽閃，可愛極了。
;沒什麼，沒什麼。劉娥輕咳一嗓子，繼而轉了個話茬子，柔聲問道：;小妹，你來我房裏是要作甚？
劉嫵這才反應過來，一拍腦袋，即刻回道：;先前說好的讓阿嬌用完晚膳就去我房裏頭幫我！可我等了老半天，左右不見她的影子，就只好出來尋摸尋摸。方纔半路上正巧遇到了彘兒，他倒是說了句——
劉娥挑眉問道：;說了什麼？
劉嫵隨口回了句：;彘兒說會不會是二姐半路上把人劫走了！還說……說什麼二姐要搶他的媳婦兒！
滿室瞬間安靜了下來，靜得連同香爐裏掉灰的聲響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劫走？我又不是山賊！劉娥的面色愈發陰沉下來，半晌後才似笑非笑地啐了句：;劉彘這個臭小子！活得不耐煩了！敢壞我的好事！
我雖然不曉得她口中說的;好事究竟指的是什麼，卻總覺着是和我有關係。
;好事，什麼好事啊？劉嫵絲毫看不懂眼色，依舊要問這一句。
我趕忙朝她擠眉弄眼，示意她莫要再問了。
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她總算是稍稍領會了我的意圖，嘟起嘴不再問下去。
劉娥的面色依舊沒有好轉的跡象，咬牙切齒的聲音連我都能聽得見……
劉嫵估摸着是想快點逃離，大着膽子問了句：;二……二姐，那我現在能把阿嬌帶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