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雯招了招手道：“山葵過來讀讀，剛好考考你學的怎麼樣了？”
小山葵拿起來讀道：“兒女情長唯恐不及，馬革裹屍，思念萬千；待吾凱旋，盼再度與汝共度春宵，千里咫尺，遙天相望，念與時積。今此別離，肝腸寸斷；爲汝而歸，深情厚意，勿念、勿回。
“這叫什麼？”
伊雯抿脣輕笑一聲道：“與妻書。”
小山葵摸了摸頭道：“這什麼東西？跟我們說話的方式不太一樣啊。”
伊雯笑道：“聽他說是漢文化，他以前徜徉在外經常碰到一些身穿着奇裝異服的人，便討來他們的書來讀一讀。”
謝奎扯過來仔細看了好幾遍，就像喫飯一樣讓他依舊意猶未盡，“我喜歡，在哪兒？”
伊雯放輕了嗓音道：“人不多，他說在荒郊野嶺裏也就碰到過一兩個，自稱是寫書的人，不知道往後這羣人會不會再來。”
“寫書？”說着，謝奎摳了摳已經發爛了的皮子，上面的膿腫已經被他摳爛，脫掉髒且臭的鞋，隨手一扔道：“也是，積累靈感，就愛往偏僻的地方走。”
小山葵一手捂住鼻子，一腳將他的鞋踢飛出去道：“我們這裏可不偏僻，我去過外面，他們那裏就一條長長的路，哪像我們，有寬闊的草原。”
謝奎用手撐起下巴，微微偏過頭道：“反正我日後，要找就找一個，外面的人。”
在他們要離開時她招手示意他過來。
伊雯掀開蓋着籃子的長布，拿出一雙小巧的鞋子正要爲他穿上，他倏忽縮回來的時候彈到了她低下來的頭，而她絲毫不介懷還笑道：“你的腳也不方便嗎？”
謝奎低下了頭道：“沒有，從沒有人對我這麼好過。”
伊雯瞟了一眼站在旁邊一直不安分的人兒：“以後你有山葵了，他對弟兄向來很講情義。”
謝奎一喜，被嫌棄後臉上的陰霾一時間盡數消散，“真的？”
小山葵扭過頭道：“她的話，你都信，果然是喫飽撐着了，肯定假的啊，我只服黑法大哥，其他的我都看不上。”
謝奎臉色一變，回去之後整日整日都在拿着一根木頭擊打門板，擾的隔壁人家抱怨聲連連，他依然起的比雞早睡的比狗晚，終於有一日木板中間都裂出了深痕。
小山葵被連夜這道突兀的噪聲給攪的日漸消瘦，覺都睡不好，勸也勸不動，斜靠在門邊道：“氣死人償命嗎？”
謝奎一臉木然扳過臉來，眼角泛青道：“我不想被別人看不起。”
小山葵道：“你也別白忙活了。”
謝奎扔掉已經掉了塊皮的木棍道：“不可能，誓死不屈。”
小山葵推了他一把氣笑道：“沒想到你還是把硬骨頭，我還以爲你傻里傻氣的呢。”
~
族人的生活裏沒有什麼，他們的日子裏除了油鹽醬醋別無其他，不在意誰來當首領，也不顧及外族的侵襲，只關心明天的天氣會不會影響耕種和收割。
但當有人發現了一具早已潰爛了的死.屍，尖叫出聲，鬧得全族人都知道了。
旁邊的人說的小聲道：“不會是他做了虧心事吧。”
“我記得他說過黑法大哥，不會是激怒了上天，命便被收回去了。”
謠言一傳二，二傳百，任何一件事被第二者聽了去就不再是祕密，首領爲了安撫民心，特意準備了濃重的驅鬼祭祀儀式。
伊雯神色懨懨只待在屋裏，首領無奈之下派人去山裏請女巫下山。
惠的半張臉被黑袍罩住，黑袍在她身上非但沒有顯得一絲臃腫，反而更襯出了她修長的四肢，她掀開帽檐露出的臉上笑意不減道：“我來了，首領。”
首領盛情款單了她，又是宰豬肉，又是歡歌載舞的，“惠。”
小山葵噘着嘴被這羣大人壓在地上不得起身，一直聽着前面的女人疑神疑鬼唸叨些聽不懂的話，他們從頭到尾只得匍匐在四周，圍成了一個圓形。
女巫明眸皓齒，讓很多人徹底淪.陷了，謝奎乾巴巴的看着她跳了跳去一點美感都沒有。
小山葵推了他一把道：“看你的反應，你喜歡男人啊？”
“我確實沒有心儀的感覺，況且喜歡又不能喫。”說完，謝奎搓起了手手道：“其實我跟大人們一樣，喜歡屁股大的女人。”
“少來。”
圓月下依稀走過幾個挑着扁擔的人，一派溫馨的氣息裏沒有人會料到有史以來他們會拜倒於蠻族腳下。
小山葵爬上粗陋的瞭望塔頂方，眺望遠方，黑壓壓的天空下現出幾團明滅不定的火，零零星星的人從外趕來，他飛速跑下去扯起嗓門大喊一聲道：“黑法大哥回來了。”話落，每家每戶還緊閉的窗倏忽都推開來探出了頭。
近了在堅硬的地面上，掠來馬蹄聲和人走動的腳步聲，黑法一聲令下身後手握長矛的人屹立不動，剛勒緊繮繩便體力不支摔下馬。
伊雯拖住了他，撬開塞子將壺裏的水灌給他喝，用捧起水將他滿是泥的臉擦乾淨，“黑法，你受重傷了？”
黑法牽脣一笑，血淋淋的手握住了她道：“伊雯，我完完整整的回來了。”
這羣人在他的號令下，脫下戴在頭上編制而成的草帽，在這裏不需要再隱蔽自身，一時間他們都鬆懈了下來。
小山葵默不言語，倒是謝奎摩挲着下巴，“看樣子，我們每年都是你們的手下敗將也不是沒有道理，你們族內全靠他一人，或者說一直以來我們畏懼的不是一個族，而是一個男人。”
小山葵脣角一揚道：“黑法大哥特別厲害，遊歷過山水，武藝高強，對伊雯姐姐也好。”
可一切早就蓄謀已久，其他人都攜來煮好的稀粥想犒勞這羣歸來的人，首領的侍從們一襲黑衣將她們統統都驅散開。
伊雯被幾個人按在原地，而他被拖了一路，在大衆廣庭之下他被強壓着必須屈膝朝首領下跪，她一急便道：“他纔剛剛回來，身上還有傷，你們...”
其他人驚得合不攏嘴，只因爲向來備受族人擁戴的人竟長跪不起道：“你們都鬆手，她懷有身孕了。”
首領的臉上一點該有的動容都看不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