嫿咬了一口梨子道:“這幾天怎麼總是聽見這些奇怪的叫聲?”
秀珍躺在牀上仰望着,道:“正常,我還聽過更多種聲音,瀕臨死亡的哀嘆,不想死的求饒,要死不活的悲號,死了之後的沉默。”
嫿道:“我記得她從前很容易害羞,怎麼這會如此殺伐決斷了。”
“我找零需要什麼理由?一句話就行了。”
“哪句話?”
“因爲我想見她,就這麼簡單。”
嫿跑到後面那片竹林,零就盤坐在瀑布下保持的姿勢若磐石,她蹲在河畔扔進了石子,一直等她緩緩的張開了眼。
嫿跑到她的身邊道:“零姐姐,今天我做了你最喜歡喫的飯菜。”
“謝謝你。”
她眨眼的力度過於誇張,導致面部也在不受控制的抽.搐,道:“我還把你的屋子打掃了一遍。”
零:“真的非常謝謝你。”
嫿感覺她的反應沒有達到她的心理預期,便死勁去拽動她掛在腰間的刀劍,試圖搶到自己手裏來,又道:“能不能來點新鮮的話?”
零瞧見她痛不欲生的樣子,腳步一停,主動將刀劍取下來遞到她的手裏,道:“多謝。”
嫿雙手端着頗有分量的刀劍,眼巴巴的望着她離去的身影道:“零,你是個豬。”
說完,她自顧自對着空氣罵了一陣兒,得意的一笑道:“她也聽不見。”
下一刻飛來的石子砸中了她的頭,只見零從竹林間倒退了回來道:“我都聽到了。”
嫿一下子臉蛋通紅,百口也莫辯,等人真的走沒影了之後,她溜到瀑布下面,剛伸頭過去一點,帶有刺骨寒意的水蓋頭澆了她一身,巨大的衝勁讓她的牙齒上下磕的嘎嘣響。
隔天她渾身滾燙,躺在牀上扒着花朵道:“袁霏霏說我喜歡零,一想起這事,我真的喜歡她?不可能吧,我怎麼可能喜歡女生。”
秀珍道:“可能是袁霏霏隨口說的,你別說話了,都神智不清楚了。”
嫿整整掰掉了三朵花的花瓣,苦澀的笑道:“絕對不可能,我只是想跟她一起快快樂樂的過日子,絕對沒有其他的。”
嫿轉而用頭不停的撞枕頭,臉都紅腫了一片還道:“零會害羞,還會殺人,她還爲我親自吸掉了毒...天下居然有比男人還男人的少女。”
秀珍默默的將地上的花瓣都清理乾淨,看她不是仰天傻笑,就是滾到了牀下,她搖了搖頭道:“不理解。”她剛說完,響來清脆的敲門聲,她剛拉開門。
門外站滿了人,一個個滿臉諂媚的笑道:“我們聽說嫿生病了,把自家老母雞剛下的蛋都拿過來了,還熱乎呢。”
也有人真的擔憂裏面的人,將一籃子七七八八的小餅乾遞過來道:“我家孩子都沒得喫,她既然生病了,讓她嚐嚐吧,很甜的。”
秀珍關好了門,對面還癱在牀的人揚了揚手指,雙目迷濛的望來問道:“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
“沒有,之前你也有過這種待遇嗎?”
“有啊,不是跟你說了嗎?他們都敬畏我。”
秀珍面容怔忪,只有巴掌大的雞蛋還真留有餘溫,握在手裏剛剛好,她開口說的緩慢道:“可我看到的是關心....”
拿過刀混跡到形形色色的男人中,沒有人是她的對手,一旦被她盯上只有死路一條,他們很快不要命的廝打了起來。
零注視着她一眼道:“她叫秀珍,對吧?”
“對,唯一死裏逃生的人,我聽說她生前是個奴隸,雙親都被我們殺了。”
零微偏過頭,問道:“你想說什麼呢?”
烏族的長老神色隱晦,說的小聲道:“留她在族裏,會不會有隱患?”
秀珍大喝一聲,身板太過弱小,在被對手踩在腳底時她沒能第一時間起身,也冷靜如斯,已經近乎令人心悸的程度,讓人不得不歎服。
零握緊了自己腰間的刀道:“再看看吧,不能太隨便定了一個人的生死。”說完,對面圍站在一起擠得水泄不通的人裏,傳來撕心裂肺的吶喊聲。
驚動了近乎所有人,秀珍不知何時騰起了身,將一個小領主按倒在地上道:“是你帶的人,殺了我們的人,你們還挖了坑,卻懶得廢一點力氣填坑。”
“若不是她們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我,恐怕我現在已經是亡魂了。”說完,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讓手中的刀垂落,直指他因恐懼而緊縮的瞳孔。
那人嚎叫一聲,被她硬生生刺傷了雙目,那些受驚的人更多是犼族人,一下子閃出老遠。
秀珍擰着他的衣袖,又狠狠的往地上砸道:“你們永遠體會不到。我受得了孤身一人在這世上,但我無法忍受自己的族人無力的呼喚,我可以接受人性裏的自私和善變,但不能接受她們所有人在別人的刀刃下成爲亡魂。”
零眼見她的刀抵到他的脖子上,道:“秀珍,你住手。”
“仇恨埋在了內心,就永不會煙消雲散,它只會慢慢的生根發芽。”說完,秀珍乾巴巴的扯了扯脣,道:“扼殺它的辦法也有,就是殺了你。”
小領主從未見過她這一面,也被嚇唬住了,道:“你...”
秀珍的視線在定格在這張醜惡的臉上,身上封存已久的血性再次甦醒。
其他人一驚一乍的尖叫聲裏,她一刀割破了他的喉嚨,濺到了她臉上的血,沿着她的臉往下流,道:“我拼了命的救人,他們卻要永遠沉睡。”
秀珍眼見所有人都懼怕自己,笑了笑道:“對不起,我在努力做一個很好的人,但我從出生就不是在一個好的環境。”
可當有的人卻嗤笑出聲時,彌天的羞恥感要將她淹沒,她一個人站在一羣人中央就如同被孤立了一樣,沒有人爲她說話。
讓她指向了這羣犼族人道:“還有你們,都是罪魁禍首,奪走我親人的命,你們還在笑?”
秀珍氣笑道:“只有當我們有用的時候,你們才貼上來,一旦我們沒有任何利益可言,你們跟牆頭草一樣左右搖擺?”
她衝進屋裏坐在銅鏡前,擦拭去上面的塵。
鏡子裏的她看起來比以往更不形於色,褪去所有的稚嫩,臉上只剩下眼尾有幾道褶皺,讓她不禁喃喃自語道:“我明明還很小,卻要承受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