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泯然衆人的幸福 >第八章
    後來我們都被熊四成罵了。

    上課遲到了5分鐘。下午第一堂就是熊四成的數學課,他說他坐在辦公室裏面就聽見我們的鬧騰了。

    “高一這麼多班,我第一次看見像你們班這麼能鬧騰的!這馬上就期中考試了,一個個都有沒有腦子,知不知道輕重緩急?!”

    小白臉發火很可怕,我早就猜到了。

    我們這羣犯罪分子紛紛垂着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沈映鶴毫不在意,照舊翻開他自己的練習冊,也不聽課,安心做了下去,好像剛纔沒有大聲笑鬧過,也沒有被熊四成訓斥過,既不興奮也不委屈。

    他和方勺安這樣有實力的學生自然是不在意的,用成績說話,也不必爲熊四成的話掛心——那話,明顯是衝我和沈沛瑜這樣的學生來的。

    可是我緩不過來。剛剛明明那麼開心,這個班級終於讓我有了一種歸屬感,很溫馨快樂的感覺,沒想到這麼快就重新掉進了實驗的冰窟窿。

    呆坐了很久,也不知道熊四成在講什麼,突然面前塞過來一個小紙條。

    “他現在情緒不穩定,估計是早上剛被老婆用鞋底抽了,你沒看到右臉頰上有不正常潮紅嗎?你忍了吧。”

    噗。右臉頰不正常潮紅……我笑噴趴在桌上。

    其實很可能是中午趴在辦公桌上睡覺的時候壓到了,現在還沒有恢復。然而我卻控制不住地想象着熊四成被老婆用鞋底抽過去的樣子,笑得直不起腰。

    “不過你不覺得熊四成並不是很喜歡餘偉嗎?”我輕聲說。

    他停筆,想了想,點點頭。

    剛開學時候被餘偉歡樂的氣質打動,我們大家都期待着這對從小到大的老朋友表現出一點不同尋常的兄弟情義,我一直覺得他們就像傳說,就是影視劇裏面常常出現的發小,生死之交,然而現實生活中基本絕跡的存在。

    然而熊四成即使在上下課的時候遇見餘偉熱情的笑容,他也只是略略點頭。同樣是剛剛進入實驗的新人,熊四成卻老成得像混了好幾十年的高級教師。

    沈映鶴嘆口氣。

    “說實話,餘偉這德行,真他媽像單戀。”

    後來沈映鶴說,他有點能理解熊四成的心情。

    餘偉從教學業務到工作的勤勉程度,都比熊四成差出十萬八千里。可想而知,學生時代的熊四成也一定是個勤奮克己的好學生,而餘偉,估計就是那麼吊兒郎當一臉傻笑地跟着他。然而小學、初中、高中、大學,那麼多道“物競天擇優勝劣汰”的坎兒,這個既沒有自己聰明也沒有自己勤奮的傻蛋,居然都優哉遊哉跨了過去,現在還一起進入了很多大學生畢業分配時候花錢都進不來的實驗——熊四成心裏估計早就翻江倒海了。

    他們的確從小到大都在一起,但是誰也沒說過,一直在一起,就會成爲朋友。

    我突然想起初中的時候他們說起御用第一名劉懿言和千年老二閔思思。劉懿言的第一名固然值得敬佩,可是很多人都更喜歡甜美的閔思思,說她很有趣,很隨和,也願意和大家一起逛街八卦打遊戲。然而這樣一個“不那麼努力”的閔思思,會不會讓全力以赴的劉懿言有種陰魂不散的無力感?

    世界上總會有種人,嬉皮笑臉地隨手摘取你費勁九牛二虎之力纔夠到的神仙果,然後卻表現出並不是很稀罕的態度,其實,是有點可恨的。

    我還呆着,熊四成已經收起了課本,下課鈴打響,餘偉從後門晃進來。

    “對了,餘偉,”這次熊四成主動打招呼走了過去,“你們班這些學生……”

    他們低聲說什麼我不知道,不過看起來,熊四成倒是一副爲餘偉擔心的樣子。

    “高一結束要重新調整班任的,你還想不想把他們帶到高三了?!都野成什麼樣了?”

    似乎只有我注意到了這句有點嚴厲的話,卻聽得我心裏一暖。

    有些時候,很多感情並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樣。手牽手去上廁所的小姐妹可能會爲了校草插對方几刀,然而冷冰冰的熊四成,其實是很關心這個老朋友的。

    雖然還是一張撲克面癱臉。

    我曾經問過沈沛瑜,熊四成是不是方勺安失散多年的舅舅?

    校慶的那天早上,我差點遲到,衝進運動場入口的時候,看到三種顏色的校服海洋。

    白藍綠。很乾淨,很清冷。

    大家穿得遠比運動會時候齊整,高三的學生基本上也沒有攜帶練習冊的。

    一個右胳膊戴着紅袖標的高二學姐雙手插兜站在門口,看起來有點眼熟。

    “高一的?”她微笑。

    我點頭哈腰,“不好意思,遲到了遲到了,不會記名扣分吧?”

    她笑得更燦爛,“你從小學直升高中啊?都什麼年代了還扣分?快進去吧……”她側身讓開,我突然想起她是誰。

    “啊,你是……你是上次升旗儀式時候的學姐!”

    她眼睛睜得圓圓的,然後又彎成月牙,“哈,我想起來了,你是那個小學妹,你旁邊的那個小男生呢?”

    我覺得我可能是臉紅了。人家也沒說什麼,我臉紅什麼。

    “那是我同桌。”我鄭重地說。

    她眼睛裏面的笑意更深,“恩,同桌,同桌好。快進去吧,小同桌。”

    薑還是老的辣,什麼都沒說,可是眼角眉梢語音語調都讓人心裏發虛。

    我想起升旗儀式時候湛藍的天空,還有晨光下沈映鶴穿着黑色T恤的寬大背影,湊過來說話時候噴在臉上的熱氣,以及那句,升旗儀式就是爲了讓大家看到平時見不到或者不敢放肆地注視的人。

    回過頭,那個學姐又開始盤問其他遲到的同學,她剛纔笑眯眯地說,同桌,同桌好。

    同桌是不需要你等到課間操和升旗儀式才能偷偷瞄一眼的人。他就在我身邊,雖然不屬於我,可是卻會心不在焉地說,小爺我一直都在。

    說起來好笑,當時面對浩瀚無際的實驗海洋,我突然有些慌了神。如果有一天我遠離了沈映鶴,他就這樣沉沒到一片海洋中,我也許再也找不到這個人。

    那時候根本沒有想過我是不是喜歡上了他,也許是不敢想,卻拔腿狂奔,橫穿草坪,哦不,草皮,繞過巨大的戲臺,掠過高高的主席臺,向着我們班的方向,大步飛躍。

    我真的什麼也沒有想。所以那種感覺,那種朝着一個方向瘋狂奔跑的感覺,真好。

    還好,離集合時間還差三分鐘,大家也正處於散漫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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