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了司家莊園,走向了夏小星的房間。
她的房間門大敞着,裏邊一片狼藉。
所有在夏小星可接觸範圍內的東西,都被她弄壞了,丟在地上。
她整個人頹廢疲憊,蓬頭垢面地坐在牀上。
她聽見了司凌夜的腳步聲,也沒有回頭去看他。
她還是沉浸在她打了小年的痛苦之中。
她怎麼可以打她呢?
她只是個孩子,她也什麼都沒有做錯。
她只是想要關心一下她這個媽媽而已。
夏小星的眼淚還在不斷的流,肩膀一重,司凌夜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兩個人,無話可說。
——
夏小星消停了幾天,整個人平靜得不像話,也不見小年,但傭人給她什麼東西,她就喫什麼東西,就像一個按指令運作中的機器人似的。
這天,傭人再爲她送來午餐時。
“幫我打電話給司凌夜。我有話要和他說。”夏小星的臉,白得像一張紙。
有一剎那,傭人以爲自己幻聽了。
這些天,夏小星沒有說過一句話,臉上也沒有半點表情,像極了沒有靈魂的木頭人。
“好。”傭人馬上退到一邊,把電話打通了,遞到了她面前。
夏小星木訥地接過,“司凌夜。”
“嗯。”
“我爸爸的忌日要到了。我要去墓園看看他。”夏小星擦去眼睛裏不由自主流出的淚。
“我陪你去。”司凌夜擰緊了眉頭。
“不要,你不要跟,我爸爸媽媽不會想見到你的。”夏小星沉下聲。
她沉默了一會,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爸爸走的時候,把我託付給了你。他讓你答應他,要好好對待我。”
“可是你沒有。”
夏小星的眼淚決堤,“你能不能別出現,別讓爸爸傷心難過。”
司凌夜受到了極大的刺激,靜默了一會,“什麼時候要去?”
“明天。”
“好。”司凌夜答應了。
夏小星把電話掛斷了,遞還給傭人,面無表情地舀了一勺營養粥,送進口中,無味的咀嚼着。
夏小星在司家莊園靜靜地等候着明天的到來。
隔天,管家拿着司凌夜給的鑰匙,來爲她解開手腕上的枷鎖。
她紅腫着眼,在衣櫃上挑了一件白色的裙子,帶進了衛生間裏換上。
之後,她就坐在梳妝檯上,拿起木梳,對着鏡子,給自己紮了兩根麻花辮。
小的時候,媽媽就總是這樣給她扎辮子。
媽媽還總會開玩笑說:“等我們家小星長大了,出嫁的那一天,我就給你梳頭。”
可是後來,她真的舉行婚禮的時候,她成了個什麼都不懂的傻子。
婚禮上,司凌夜沒有來。
她看着爸爸媽媽發脾氣。
那一天,應該是要充滿歡聲笑語的,可是她什麼歡樂的氛圍都沒有感受到。
“就算小星喜歡司凌夜,但司凌夜不喜歡她,你硬逼着他娶她,有意思嗎?”媽媽很生氣,責罵着爸爸,“我的女兒,爲什麼要受這樣的委屈?”
“你不懂。他是小星最好的選擇。”爸爸一臉真摯,“而且他答應我了,他會照顧好小星的。”
……
爸爸媽媽的話音好似很遙遠,又好似就在她的身邊。
她摸了摸耳朵,喪氣地垂下眼瞼。
好一會,她走出了房間,“我好了,我們走吧。”
到了墓園。
“管家伯伯,你走吧,我想要和爸爸媽媽單獨呆一會。”夏小星看着清冷的灰石碑上,爸爸媽媽的照片,心裏一片苦澀。
“是。”管家遵照夏小星的指示,準備轉身走遠。
“管家伯伯,謝謝你。”夏小星冷不丁開口,那個大冷天,要不是管家伯伯把她帶到這來,她永遠也找不到自己的母親。
管家一時間,沒有領會到夏小星話裏的真正的意思,“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他紳士地爲夏小星留足空間,走向了遠處。
夏小星久久佇立在墓碑前。
爸爸媽媽,對不起。
我不是一個好女兒,也不是一個好妻子,更不是一個好媽媽。
我的人生一團糟。
夏小星淚流不止。
她環抱住自己,身形單薄,就像一張薄薄的紙片,彷彿風只要大點,就可以把她吹走。
慢慢的,她移開了腳步,從墓碑前移開。
她開始走遠,從另一個出口,攔了輛出租車,回到了夏家別墅。
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夏小星撥了一通電話出去。
醫院——
司凌夜剛結束新的一輪的身體檢查,還穿着病號服,坐在了病牀上。
他快速接通,“你要回來了嗎?我去接你?”
聽到他的聲音,夏小星的眼淚奪眶而出,她擡起手擦去。
“司凌夜。”她只是叫着他的名字,就說不出話。
司凌夜突然就覺得口乾舌燥,說不出話來。
夏小星光着腳,從地上站了起來,走向了廚房,把櫃子上的食用油倒在了地上。
“你在幹什麼?你那邊是什麼聲音?”司凌夜有些不安,他下意識地從病牀上站了起來,走到了窗口。
窗外的大樹剛剛抽出新枝葉,鮮嫩綠翠。
夏小星沒有回答,她把底下的煤氣罐也搬了出來,擰開了,臭味頓時在空氣中蔓延。
她轉身往外走,就在沙發上落座。
“司凌夜。”她又一次叫了他的名字,“即使我們都不想承認,但我們,的的確確,回不到過去的。”
“你是不是不在墓園?你在哪?我去找你!”司凌夜衝出了病房。
夏小星笑了笑,“你要找我,可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我累了。”夏小星笑着笑着就哭了。
“我是人,不是動物,我不想要被綁起來的。”
司凌夜按壓着電梯,越是急躁,電梯樓層的倒數就越慢。
他再也等不及了,跑進了樓梯間,飛速往地下停車場狂奔。
“司凌夜,你別來。你只要……只要幫我好好照顧小年就可以了。”夏小星照着自己的臉頰,狠狠地抽打了兩巴掌。
“我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我打了她。”
“我應該跟她說一聲對不起的,可我沒有勇氣說。”
“司凌夜,我不想再和你說話了。我怕我再多說一些,我就捨不得了。”
夏小星倉促地掛斷了電話。
她點燃了打火機,向着窗簾,扔了出去。
頓時,火光四起。
司凌夜一邊飆車,一邊撥打了管家的手機,“你是不是沒有跟在夏小星身邊?她現在,是不是已經不在墓園了?”
管家這才急急忙忙地跑過去墓碑那兒看,果真沒有夏小星的身影。
“夏小姐,不見了。”
司凌夜躁怒地掛斷了通話。
他想不通夏小星能去哪,只能抱着賭一賭的心態前往夏家莊園。
期間,他還在不斷地撥打着夏小星的手機號。
但手機再無接通的跡象。
他到夏家別墅時,火光沖天,視線裏全是一片燒紅。
“小星!”
他義無反顧地往裏邊衝。
“你不能進去!”消防隊員攔住了司凌夜。
“我老婆在裏邊!”司凌夜激動咆哮,那麼大的火,他不能想象,夏小星在裏邊被火燒,會有多疼。
“讓我進去!”司凌夜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王者,他輸得一敗塗地,就像戰場上丟盔棄甲的士兵。
目光所及,只有一片瘡痍。
“你冷靜一點,我們的工作人員都是受過專業的訓練,他們會想辦法,把你的太太給救出來的。”
司凌夜一句話也聽不進去,他不斷地掙扎着。
“砰!”
突然一聲巨響,來現場協同調查火災起因的廖空青從地上操起一根棍子,砸在了司凌夜的腦袋上。
司凌夜後腦勺一痛,瞬間,失去了知覺,暈倒在地。
“帶下去吧。”
火勢越來越猛,足足燒了三個半小時纔在消防隊員的有效控制下熄滅。
司凌夜的眼皮微松,在敞開的後車廂醒了過來,他即刻翻身躍起,就碰上了管家。
“小星呢?”
管家垂下頭,心有不忍,“司先生,工作人員在夏家別墅裏,找到了一個和夏小姐同款穿着的女性……屍體。”
司凌夜心臟蜷縮,好像有千萬把刀捅了進去。
“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麼?我只關心夏小星。”
他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她不在這的,對不對?”
“她一定還在墓園。走,跟我去找她!”司凌夜茫然地往駕駛位走。
“司先生,夏小姐她……不在墓園。”管家強忍着悲痛,“她很可能,就在夏家別墅裏。”
“砰!”
司凌夜一拳擊在了管家的臉側,“誰讓你胡說八道的!”
“當了幾天司家的管家,就無法無天了?是嗎?”
他雙目赤紅,拉開了車門,壓着油門,去了墓園。
夏父夏母的石碑前,空蕩蕩的,沒有半個人。
司凌夜定定地站在那兒,凝視着墓碑前嬌豔欲滴的鮮花,那是不久前,夏小星擺放下去的,“轟——”他雙膝跪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