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架鷹,右手拿肉,在鷹眼前晃動,不時地讓肉條在鷹嘴上擦過。可鷹連理都不理,昂首挺胸,兩膀緊背,身不動,眼不斜,直勾勾地怒視前方,任憑鮮美的羊肉在嘴上擦碰,一幅絕不屈服的模樣。
老黃呵呵一笑,用拇指和食指捏住肉條,以中指輕彈鷹嘴,鷹感受到力度後張嘴欲咬。就在這張嘴的同時,捏住肉條的二指順勢一抹,將肉條塞進鷹嘴當中。
黃鷹一擊不中,嘴裏卻多出一塊肉,可它還是那個高傲的姿態站着,對嘴裏的羊肉視而不見。
不過丁旭仔細觀察,明顯從它的眼神中看到恐懼、憤怒、無助、倔強,其中還有一絲莫名期待?
只見老黃不再去理會鷹的眼神和那塊羊肉,而是由前到後輕輕地轉動左臂,鷹身體晃動,站立不穩,只能跟隨他胳膊的轉動扇着翅膀,挪動腳步。
這一動轉移注意力,精神與肌肉頓時放鬆,本能瞬間迴歸,感覺到嘴裏的美食有掉落的危險,關鍵時刻不及細想,下意識一口將羊肉吞進肚中……
搞定!
玩不過你小樣?
衆人看的目瞪口呆,丁旭忍不住讚歎道:“神奇啊!”
鏡頭裏第一塊肉下肚,感覺黃鷹的精神不似先前那般緊張,敵意也減少許多。再喂第二三條肉,也不像初次那麼費勁。
雖然步驟和第一次差不多,但彷彿只是爲保持自己可笑的尊嚴,走個過場而已?
忍不住問道:“這就算成了?”
“早的很呢!”老黃見祖傳手藝震撼全場,忍不住露出微笑道:“現在纔開始熬,必須架着它,拼的就是一股子狠勁!”
“接下來的幾天都一樣,白天遛鷹,晚上熬鷹,每天三頓,喂泡得發白的羊肉。傍晚下一個軸,夜裏三四點鐘出軸,與其叫人熬鷹,不如叫鷹熬人。”
“四五天過後,什麼時候它看人的眼神中透出和善,沒有現在那種犀利,證明鷹在與人接觸的這幾天裏,隨着體重減輕,野性慢慢消磨,敵意逐漸減弱。”
“我們祖上有一個祕方,直接在開飲時滴上鮮紅的血,碗邊擱幾條鮮紅的肉,鷹飲着水就喫肉,速度最快,百試百靈。”
摸着羽毛,感嘆道:“鷹不是人,而是扁毛畜生,雖然勇猛而聰明,但還習慣於野性。要想人鷹合一,必須是人主動。摸清它的習性,耐心細緻地爲鷹服務,纔會隨人意,給你豐厚的回報。”
然後是各種細節展示,比如每換衣服,必須親和,貿然出獵,鷹可能變得不喫叫……
不要奇怪頭型,不要奇裝異服,那會讓它感覺莫名其妙,驚懼不安……
尤其不要穿紅色衣服,直接嚇跑它。形象普通且相對穩定,利於鷹熟悉並且記住你……
不管你換多少次衣服,千萬不要換套袖,因爲鷹對套袖的依賴性最強……
把你的聲音和喫掛鉤,從一開始喂就要呼喚,每喂都要呼喚,平時還可以和鷹說說話……
行話叫:
盤它!
“旭哥今天絕對開眼了!”
“沒想到熬鷹這麼辛苦這麼有技術含量?”
“能把天生桀驁不馴的空中霸主征服是多麼有快感的一件事!”
面對鏡頭,丁旭感嘆道:“別說什麼殘忍不殘忍,對於每個訓鷹人來說,他們比誰都愛護心疼自己的寶貝。”
“不光是鷹,每次熬鷹對於人來說也是一次地獄般考驗,任何疏忽都會前功盡棄。”
“所以嘔心瀝血熬出來的鷹才真正是訓鷹人值得信賴的夥伴。”
“哎,現在狩獵已經退化,淪爲悠閒娛樂的旅遊項目,曾幾何時那可是一家老小安身立命的獨門手藝啊!”
“清代有專以捕鷹爲生的鷹戶,只要將鷹折銀就能抵償賦稅。連宮廷內務府都設有養鷹鷂處,專門負責收繳、飼養、馴練鷹。”
“最初設在東華門內,嘉慶年間遷到東安門內長房,號稱鷹廠,妥妥的國家級研究項目信不信?”
“每年秋天皇帝要射獵,養鷹處統領帶着鷹手披弓架鷹,牽狗相隨,一路浩浩蕩蕩,威風的不得了。”
“想象不到?”
“旭哥給你們舉個更簡單的例子啊。”
“據說民國六年有一家姓楊的清末遺少在保定郊外狩獵,獵場方圓有百十畝地,隨從滿打滿算三四十人,有的披弓箭,有的背獵槍,架着土鶻大鷹,還有一條獵狗、一隻猴子和一頭羊。”
“三四輛鐵輪馬車拉着鑼鼓樂器、帳篷、桌椅和食品等到達獵場。鳴鑼一響,隨從支搭帳篷、擺設用具,硬生生把一片荒原裝飾得如同鬧市?”
“忙活完休息一天,次日清晨鳴鑼三響做好準備,先放出土鶻兩隻,隨着放出垛子兩隻跟蹤,垛子追到土鶻上面將它頭戴的皮帽摘下,土鶻即在空中盤旋,奮怒追捕走兔。”
“當它將兔子打倒在地時,獵狗即向前叼住兔子,接着猴子出動,騎在羊身上,從獵狗嘴裏取下走兔,回來獻給主人。”
“這只是三四十人下副本,乖乖,皇帝隨隨便便上萬人是什麼概念?”
旁邊的老黃越聽越得意,彷彿自己就是主角一樣,瞬間打開話匣子,各種所謂獨門祕技不要錢的免費贈送。
什麼兔子喜歡夜裏出來找食,白天在地裏刨一個小坑,伏在裏面,行話叫臥子。坑不深,上面露着脊背,頭前的土略高開,行話叫隱頭土,可以遮住它的兩隻長耳朵?
放鷹的人一字排開,每隔兩丈站一個人,鷹被舉在中間,比左右兩翼稍後站,形成人字形,爲的是把兔子趕出來。
高手講究眼快手快,因爲不知什麼時候兔子就鑽出來。最痛快的是兔子在人身邊跳出來,行話叫腳踢球。
因爲兔子剛出臥子,還不知道東南西北,更不知道有鷹要抓它,當它發現鷹時,鷹已經落到它身上,這才叫做兔起鶻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