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壓場地不是那麼容易的,上午的時候他們用牲口套上犁鏵先把地中耕了一下。耕完以後要挑水潑場,水不能多否則會黏,不能少那樣沒用。潑了水的坷垃一敲就碎,要沒有一個硬坷垃,土跟麪粉一樣細碎軟和纔行。
然後就開始壓場。
壓場可以用牲口,但是這時候場還非常軟,牲口又重很容易踩出坑來,所以最好還是人拉着磙子和碾子滿場走,雖然不累卻很耗功夫。
莫茹一眼就看到角落有堆不大的石子,她就跟周明愈說拿回去鋪天井。老周家天井只有一條小甬路,一下雨別地方會濘,鋪上石子就好很多。她找了個裝土的筐子,用鐵杴把那些石頭鏟進去。
劃拉完石頭,她也不想閒着
,巡視了一圈發現他們場下去是一片寬兩米的河溝子,現在沒水而是長滿了野草,鬱郁菁菁的十分喜人。莫茹眼尖,發現了一片比別處都高大的雲青菜刺莧,她歡呼一聲趕緊說了一聲拿着鐮刀就下溝底去割草收野菜。
這裏的雲青菜大的不可思議,非常肥嫩,很多她直接攔腰割斷,這東西生命力非常強過幾日它們又會長成一大棵。
這時候一個頭髮油光水滑穿着有些怪異的女人拎着筐子過來,她看莫茹在割草就走到跟前,“傻妮兒,把你割的草放在這個筐裏。”她拿鐮刀敲了敲自己的筐。
莫茹不認識她,因爲莫妮兒以前對老周家以外的人沒感覺,不看也記不住。
她盡職盡責地裝傻,依然不理睬,不過她怕自己有些憋不住,因爲那女人穿得跟個花蝴蝶一樣。
這麼說吧,她把大家公認的國民被單穿在身上,大紅的底,上面是白綠色的牡丹,不過有點不一樣,這上面還有幹黃的向日葵等豐收的果實,想來是傳統主題又跟新時代靠攏。
莫茹這一天也見了不少人,尤其上午抽趙喜東那會兒有一羣人圍觀呢,入眼都是灰突突的,男人穿着黑色、黑藍色,女人穿着白色、黑藍色或者灰綠色,很少有鮮豔的顏色。
現在被這樣高飽和度的顏色一刺激,她的眼睛有點暈。
單蝶琴見莫茹瞅着她發愣就覺得肯定是自己衣服太漂亮,傻子都看得拔不下眼睛來,她得意道:“好看吧,這是縣城裏來的,你這個傻子是穿不起的。快割草,給我割滿筐就給你多看兩眼。”
莫茹:
“快點,別偷懶,整天傻啦吧唧的抱蛆呢就這傻樣兒還能嫁那麼個好男人,真是老天瞎了眼”單蝶琴仗着傻子聽不懂不會迴應就說狠話刺她。
這也是她的經驗之談,這傻妮從去年冬天就嫁過來,以往在村裏碰見,沒人的時候她就會埋汰幾句,傻子從來不吱聲,傻乎乎的話也不說,估計根本聽不懂。
莫茹努力搜腸刮肚尋思怎麼狠狠反擊才能懟得這個惡毒的女人屁滾尿流
她居然說自己抱蛆
莫茹畢竟是二十一世紀女性,自小讀書受到良好教育,從學話開始就被要求不能說髒話,要禮貌待人所以她懟不過前世的婆婆,因爲她每次被人懟的時候都不知道要如何反駁,等過後又放不下,腦子會一直想冷不丁能蹦出一些反懟回去的妙句來。
可惜,晚了啊
自己這種戰五渣屬性真是能讓人憋出一口老血
單蝶琴看她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一雙眼睛亮亮的,不似從前那麼木愣愣傻呆呆,年輕輕水靈靈除了腦子傻怎麼看都是朵纖嫩的花兒。她突然覺得很不舒服,感覺只有自己這樣漂亮的女人才能配上最好的男人,可自己早嫁人幾年,真是生不逢時
她用一根雲青菜敲敲莫茹,湊過去問道:“傻妮,我問你啊,你和周明愈晚上怎麼睏覺的,誰壓着誰呢”
莫茹:她差點噴了,我擦,這些人腦子都有坑的。
她腦子裏突然蹦出一句話,想也沒想就說了出來,“你爹壓母豬,生你這麼個不是人的玩意兒”
周愈從後視鏡看了她一眼,聲音格外溫柔,“莫茹,我已經和媽說過了,我並不是非要孩子不可,我覺得現在挺好。要是她再因爲這個難爲你,我們以後搬去北方住,免得見面太多都爲難。”
莫茹咬着脣,周愈越是體貼她,她越是覺得難過,婆婆今日說“莫茹啊,也不是媽故意刁難你,周愈不知道有多喜歡孩子呢,他經常去福利院做義工幫忙照顧小孩子,每個月還會捐款給福利院,你知道不知道你看,你一點都不知道,你根本不關心周愈,從處對象的時候你就只關心你自己,想着哪個色號的口紅好看,想着哪裏的火鍋好喫莫茹啊,我們周家可不需要一個只會索取不能付出的媳婦。”
之前她說做試管嬰兒的時候,婆婆還是很高興的,現在知道她絕對不育試管嬰兒也做不出的,婆婆就直接拉下臉。
雖然她從不會因爲自己不能生育覺得低人一等,可她不想再和婆婆那樣的人打交道。
當然,她也不會拐走人家的兒子,讓他們母子成仇。
所以,最好的還是離婚
看她眼淚流出來,周愈有些慌神,“莫茹,我說的是真的。”他騰出一隻手來想給她擦眼淚。
就在這時候,對面車道的一輛大車突然瘋了一樣斜刺裏朝着他們衝過來。
莫茹意識裏一片漆黑,她只記得大車衝過來的時候,周愈急打了一下方向盤把車子橫過去讓她避開撞擊。
他甚至還迅速地撲向她,將她護在身下,然後就是猛烈的撞擊發生
然後呢
她竟然沒有一點那之後的記憶。
她這是死了還是昏迷着
她在這裏,那麼周愈呢
“周愈,周愈”她拼命地大聲喊叫。
一遍又一遍地喊。
“莫茹,莫茹,醒醒醒醒”有人推醒了她。
方纔只是一個夢
周愈
她剛要問,小腿傳來一陣抽搐,隨之是鑽心的疼,難道自己腿斷了
雖然疼得厲害,她卻不想做點什麼,甚至覺得如此清楚鮮明的疼感是一種幸福。
因爲她聽到了周愈的聲音,那麼猛烈的撞擊,她不覺得周愈會活下來,所以她不敢出聲迴應,生怕周愈的聲音會消失。
“莫茹”兩隻溫熱的大手摸過來,摸她的臉、身體,那樣熟悉得感覺讓她眷戀。
莫茹緊緊地握住他溫熱的大手,“周愈,我腿抽筋了”
“來,我看看。”周愈沒顧得上去開燈,手摸下去,摸到一個高高隆起的肚子,嚇了一跳,“莫茹”他想問你肚子怎麼回事。
隨即車禍的記憶洶涌而至,疼得他腦子針扎一樣抽了一下,卻還是摸到了她的小腿,幫她把腳扳過來,聽着她疼得哼哼了兩聲然後就沒聲了。
“莫茹”
莫茹疼得厲害,卻咬着脣把哼唧聲忍回去。
“周愈,咱們這是在哪裏陰曹地府,還是醫院這醫院怎麼這麼黑,一點光都沒”不但黑漆漆沒光,連個護士也沒。
如果他們出車禍被送醫院,那她爸媽肯定會在啊。
周愈摸索了半天,什麼也沒摸着,倒是摸出來他們不是睡在牀上,而是一個陌生的地方像炕
難道真的是陰曹地府
“周愈,你、你說人死了真的會陰曹地府那,那我們現在是鬼”
她順着周愈的手抹上胳膊、臉,熱乎乎的,鬼應該不是熱乎乎的
摸着摸着,她突然覺得不對勁了,雙手也被周愈給捉住。
“媳婦兒,你往哪裏摸呢。”
“看來咱倆真是鬼了,你看你連衣服都沒。”她這樣說着卻沒有半點悲傷,反而開心道:“周愈,只要在一起,做鬼也好的,是吧。”